文/John Smith（作者）；周世瑀（譯者）

在富國債權人被迫放棄部分財富前，壓垮窮國的債務負擔不會減輕。

富國於2020年支出了近12兆美元（占各國GDP總和的31%以上）以避免經濟崩潰並減緩新冠肺炎疫情衝擊國民。這種「財政刺激」並不包括降息和央行購買金融資產為形式的貨幣刺激。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對新冠肺炎在亞、非和拉丁美洲等所謂發展中國家所造成災難般的經濟衝擊，他們的反應卻令人失望至極，世界銀行總裁馬爾帕斯（David Malpass）斷定這波衝擊「比2008年的金融危機情況更壞 ，就拉丁美洲而言，也比80年代的債務危機更糟」。去年11月，迦納財政部長歐弗利阿塔（Ken Ofori-Atta）指稱：「西方各國央行因應疫情大流行的能力達到難以想像的程度，對照我們因應能力的天壤之別…… 讓你只想喊『我不能呼吸了』」 。

窮國應對疫情的能力也因醫療系統嚴重不足而受限。高收入國家於2018年的人均醫療支出為5,562美元，是「發展中國家」262 美元人均支出的21倍，更是低收入國家35.6美元人均支出的156倍。

在由沙烏地阿拉伯於2020年11月所主持的20國集團高峰會前夕，聯合國秘書長古特瑞斯 （Antonio Guterres） 警告：「發展中國家正處於金融破産、貧窮遽增、饑餓和痛苦無以名狀的險境」，並籲請20國集團領導人作出符合比例的回應。20國集團實際上是 （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日本、加拿大、義大利等）7國集團的偽裝。他們大權在握，而包括巴西、南非、沙烏地阿拉伯和印度等其他13國家，則為他們的決議背書。

富國以「債務暫停償還倡議」（Debt Service Suspension Initiative, DSSI）回應災難臨頭的窮國—讓77個「最低度發展國家 」暫緩付息給官方債權人（例如富國政府、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與世界銀行）直到2021年6月為止 。暫停償債只會加劇原本就難以消受的債務，因債務的每分錢之後都得於5年內清償。

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只有玻利維亞、格瑞納達、蓋亞那、海地、宏都拉斯和尼加拉瓜才有資格申請這類杯水車薪的扶助。其餘國家不但無法以金錢浥注自身的醫療與經濟緊急狀況，還得每天不斷地塞錢到富國債權人的口中。

拯救富人

但這並非事情的全貌。這種債務「豁免」只適用於欠政府的利息，並不適用在欠私人放貸者的利息。連世界銀行都不願施以小惠。馬爾帕斯就推拒了停止支付70億美元利息的呼籲，聲稱此舉會損害世界銀行提供新貸款的能力。因此，2020年符合「債務暫停償還倡議」的國家所欠的427億美元中，只有41%獲得利息豁免。

緩繳利息給政府債權人，目的是為了讓這些極度貧窮的國家較容易償還債務給私人債權人，如貝萊德、摩根大通、滙豐、瑞銀和他們所服務的富人。換言之，富國政府並不是在拯救窮國，而是在拯救進出窮國的富裕投資人。

馬爾帕斯在2019年受命出任世界銀行行長前為川普政府的成員，他甚至已坦承：「私人投資者的債權，在一定程度上會因官方債權人同意緩收利息 ，因而全數獲得清償，這就是搭便車的風險。 」

私人債權人從一開始就受邀參與「債務暫停償還倡議」並緩收利息，但他們卻斷然拒絕。20國集團領導人於11月再次提出乏善可陳的呼籲：「我們強烈鼓勵拒不參與的私人債權人比照相關條件參與，呼應符合資格國家所提出的要求。」正如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的債務和發展融資負責人布蘭肯伯格（Stephanie Blankenburg）所言：「20國集團的已開發國家與發展中國家所達成的協議就是他們只代表債權人的利益。」

開口只會遭到落井下石

直到目前已有44國依「債務暫停償還倡議」申請豁免，並緩繳達54億美元的利息，但此一金額還是會計入未償債務總額，而且於2018年已達到4,770億美元。這些金額相當於國內生產總值的2.2%，約佔疫情期間下跌稅收的1/10。

要得到債務豁免，這些國家必須依「債務暫停償還倡議」申請緩繳利息，但是提出這項要求只會影響債信或使得信用評等機構考慮調降申請者的債務評等，這也是衣索比亞、巴基斯坦和喀麥隆目前面臨的情況。他們的債務不僅未得豁免，貸款成本反倒增加，而債務負擔也隨之增加。

歐洲債務與發展網絡（Eurodad）的穆內瓦爾（Daniel Munevar）指出，這種無視公衛後果的威脅，正在迫使債務國就範、償債。不幸的是，正是全球金融體系，而非毀滅性病毒，讓我們付出了數以百萬計的工作和人命損失。」

其他國家呢？

最貧窮國家所面臨的債務危機是龎大的全球債務危機的一個特徵。全球債務總額目前為277 兆美金，這包括中等收入國家與富國的私人和公共債務。先自2012年至2016年間增加6兆美元，自2016年至2020年9月底再增加52兆美元，債務又從2019年底相當於全球國內生產總值的320%躍升到目前的365%。

早在新冠肺炎疫情衝擊前，全球資本主義經濟就已在加護病房了，只因極端貨幣政策如負利率和債務持續膨脹等措施才避免了大蕭條。只有回歸強勁與持續的經濟成長才能避免比先前所經歷的危機在性質上更深遠的危機，但根本沒理由指望這種成長能實現。

尚比亞、厄瓜多、黎巴嫩、貝里斯、蘇利南和阿根廷等6個窮國於2020年間無法履行債務，相較於全球金融危機時僅有3個。

現下席捲窮國的債務危機只是全球經濟體深層結構危機的癥狀之一，資本主義的作法是無法為此危機提供出路。因一人或一國的債務就是另一個人的資產。打消多數人所欠少數人的債務才是唯一可能的解方，而這得是革命性的解決方案，因為一筆勾消多數窮人所欠的債務表示消除極富有的少數人所擁有的財富。

所有進步人士都必須團結一致，依據古巴總統狄亞士卡奈（Miguel Díaz-Canel）於2020年9月22日聯合國大會的呼籲而行動，要重新展開「正義的鬥爭，消解無法履行的外債，其情勢正因流行病對社會和經濟的影響而加劇，嚴重危脅著南方人民的生存。」

【延伸閱讀】John Smith書寫
1.〈GDP假象：附加價值vs.佔有價值〉 (The GDP Illusion: Value Added versus Value Capture)
2.〈南方勞工 不再「邊陲」：對Jane Hardy的回應〉(Southern labour – “Peripheral” no longer: A reply to Jane Hardy)
3.〈二十一世紀的帝國主義〉(Imperialism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4.〈對David Harvey的帝國主義分析之批判〉(A critique of David Harvey’s analysis of imperialism)
5.〈以帝國主義的真相對比David Harvey的迷思〉(Imperialist Realities vs. the Myths of David Harvey)
6.〈為何冠狀病毒得以觸發資本主義超新星〉(Why coronavirus could spark a capitalist supernov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