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中國人」與「華人」之辨，成為熱門話題，究竟「中國人」「華人」有何區別，確實值得推敲。

在中國人移民海外之前，所有居住在中國的人都是中國人。中國幅員遼闊，廣大的領土上所有住民－也就是我們習稱的中華民族，包括漢、滿、蒙、回、藏以及其他少數民族。因之，中國人非僅漢民族而已。例如：民運人士新疆維吾爾族的吾爾開希（現住台灣）就是不折不扣的中國人。

中國人移民海外之後，如繼續保留中國國籍，是為旅居國外的中國人，即稱「華僑」（overseas Chinese）。東半球人口稠密，各國國籍法對外來人口之國籍取得，多採屬人主義（jus sanguinis），意指依其父母之國籍，而定其國籍。華僑的子女縱使在當地出生，亦未必能取得當地國籍，一般仍持中國籍，同樣是華僑（如日本）。

西半球及澳、紐等地，乃西方國家殖民海外所成立之新興國家，因人口稀少，故各國之國籍法對國籍之取得，多主張屬地主義（jus soli）。意指凡出生於該國境內者，當然取得其國籍。由是，華僑的子孫皆成為這些新興國家的國民，因而產生國籍的衝突，亦即雙重國籍問題。華僑的子孫既因屬地主義自然成為當地國民，同時亦因屬人主義而當然具有中國籍，仍為華僑。

我們常說的海外三千餘萬華僑，是採用廣義的說法，包括移民至屬人主義國家及屬地主義國家的華僑。

廿世紀國家主義倡行，若干國家對於境內的華僑認為是境內的族群（ethnic group）或少數民族（ethnic minority），寧願稱之為華人（ethnic Chinese），一如ethnic Japanese，而不願稱之為「華僑」（overseas Chinese）。我國政府為保障華僑的權益，尊重當地國的法令，對於這些的國家（如印尼、馬來西亞、新加坡）的僑胞，亦不稱之為華僑，而改稱為華人。如李光耀即為華人。

至於華人與華裔亦有區別。華人世居海外，自然與他族通婚，其子孫含華人血統，無論多寡，仍自認為華人的後代，是為華裔（of Chinese ancestry），美國夏威夷州聯邦參議員李碩（Daniel Akaka）即為一顯例。最近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高行健是第一代華僑,因已取得法國國籍，應稱法籍華人，而非華裔法國公民。

走筆至此，希望讀者諸君對於中國人、華僑、華人、華裔之別，已略知梗概。但以上係自中國人本身的觀點來看問題，如自外國人的角度來看，其間的分際，未必如此清晰。因此，讀者諸君會發現他們有的稱我為中國人，有的稱華人。倘有誤用，純屬對語意之混淆，不足為奇。

但奇怪的是，最近卻聽到部分國人，不說自己是中國人，而自稱是華人。那是為什麼呢？這就涉及國家認同問題，或許是有意的規避。

依照中華民國憲法，我們就是中國，中華民國政府是中國的中央政府，現雖僅有效統治台、澎、金、馬等地，但從未放棄對大陸主權。中國領土依照固有疆域，應涵蓋大陸地區。因此，行政院之下仍有蒙藏委員會之設。如果說，中華民國不是中國， the Republic of China 不是China，這在邏輯上說得通嗎？

在此國家認同之下，居住在台灣的人民，是中華民國國民（citizens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當然也是中國人。但由反面推論，所有中華民國國民都是中國人，而不一定都是台灣人。比方說：民國三十八年大陸赤化以前，持中華民國護照逃離大陸而現旅居海外的同胞，至今仍有人保留中華民國國籍並僅持中華民國護照。你能說他們不是中華民國國民嗎？你能說他們是台灣人嗎？筆者數年前訪問旅居沙烏地阿拉伯Taif的老回胞，他們至今仍保留中華民國國籍並僅持中華民國護照，因此是旅居海外的中華民國國民，亦為華僑。

民進黨的黨綱主張「公投決定台灣獨立」，其後於上年通過「台灣前途決議案」，略以台灣已經獨立，故毌需再度宣佈獨立。至於國號，由於憲法稱中華民國，故可接受中華民國國號云云，本年三月十八日總統大選後，民進黨的黨主席林義雄對媒體答詢時稱民進黨執政後，中華民國的憲法、國號、國旗、國歌均不改。至於中華全圖呢？他稍作遲疑，旋即答稱：「我想這沒有什麼意義。」所以本年雙十國慶，讀者諸君當然都注意到總統府大樓佈置一切如舊，唯有中華全圖不見了。

所以細究之下，民進黨執政後的中華民國已非中華民國憲法中的中華民國了，而是「獨立的台灣」另一個名稱罷了。用通俗的話說，就是民進黨借用了「中華民國」這一頂帽子。

明乎此，我們就能夠了解為什麼陳水扁在競選時可高呼：「台灣獨立萬歲！」，就職時又可高呼：「中華民國萬歲！」了。（但不願高呼：「自由民主統一中國萬歲！」）。明乎此，我們也可以明白何以陳水扁不願自稱是「中國人」，而寧願稱是「華人」了。他內心多麼希望「獨立的台灣」一如「獨立的新加坡」，祇是「華人社會」的一份子，祇是另一個「華人國家」啊！

中國國民黨的主張則完全不同。國父孫中山先生在一九一二年創立中華民國，到了一九四九年由於內戰的關係，中華民國政府播遷到台北，成為臨時首都，同年十月一日中共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兩岸成為現今分治的情況。

目前中國雖然是分治，但是中華民國政府從未宣佈放棄對於大陸的主權，這無論從我們的憲法、地圖（中華民國全圖）以及政府組織（尚有蒙藏委員會）中均可看出，這也是國民黨執政時期以迄於今的國家定位。我們今天有效治理的地區雖然只包括台、澎、金、馬等地區，但我們希望，如果我們的民主、自由、追求人權以及崇尚法制，能夠進而影響大陸，使得大陸有朝一日也能夠享受到與我們相同的民主、自由、人權及法制；屆時，分治的中國就可以談判統一。我們反對的是共產主義，只要共產主義在大陸上統治一天，我們就堅決反對與大陸統一。我們爭的是政治制度，爭的是生活方式。這也是絕大多數海外華僑的看法，這也就是他們至今仍認同中華民國的原因。

就世界歷史的潮流來看，共產主義已經敗亡，無論是在共產主義創始國前蘇聯或是東歐、甚至越南，共產主義都已經宣告失敗，也證明了共產主義在全世界均不適用，卻又如何能夠在中國千秋萬世的施行下去呢？這在邏輯上是說不通的。共產主義在中國的徹底失敗是可預期的，因此，我們沒有理由永遠自絕於中國大陸，不去尋求自由、民主的中國統一。

總之，只要中華民國憲法一日存在，台灣人就是中華民國國民，當然是中國人，不應自稱華人。倘若不幸有一天「台灣國」成立，則「台灣國」為華人創建的另一個國家，類似新加坡，屆時台灣人即非中國人，應稱為「華人」。

所幸，陳水扁在八十九年五月二十日就職演說時已經承諾「．．．身為民選的中華民國第十任總統，自當恪遵憲法，維護國家的主權、尊嚴與安全，．．．．只要中共無意對台動武，本人保証在任期之內，不會宣佈獨立，不會更改國號，不會推動兩國論入憲．．．．」等等。

各項民意調查都顯示，對兩岸關係之發展，在台灣的居民絕大多數主張維持現狀；包括是否修正中華民國憲法在內。因此，我們不能一面說恪遵中華民國憲法，一面又自稱是「華人國家」，或自稱是「華人」，其理至明。◎

（本文轉載自中央綜合月刊，33卷11期，民國89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