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英豪殞落  不該忽視的國軍英雄

中華民國空軍中校飛官 王同義於本月三日在法國執行飛行任務時，不幸失事身亡。一則突如其來的外電新聞，掀起了台法軍事交流鮮為人知的一面，也揭開了台灣空軍十多年來，在有限的軍事外交空間中，默默地在戰力精進工作上，持續地排除萬難，努力經營。多少空軍飛行部隊中的精英，前仆後繼的爭取更艱難的挑戰，除了以代表台灣空軍那份與生俱來的驕傲之外，更多的是對戰鬥飛行的熱情。在國外受訓期間，往往看到的是獲得肯定的光彩與榮耀，但背後百般的困頓與挑戰卻從來沒有提起過… 從失事那天到今天己經一個禮拜，同事們對同義的懷念、民眾們對同義的佩服、甚至法國軍民對同義的感謝，有增無減。人生的價值在那”離開”的一刻，或有重於泰山，或有輕於鴻毛。留名千史也許太沈重，但令國家驕傲，民眾懷念，同事不捨的情操，卻是永恒。我常在想，人生舞台起起落落，那些”乍現的成就”，最後一刻留給最親愛的家人到底是什麼? 同義的愛妻新婚不久，愛女亦不過出生數月，但我能肯定的是，那份驕傲卻能陪伴她們一輩子。

飛行員養成大不易

世界航空快速發展之初，突破音障的美國空軍英雄葉格將軍曾在自傳中提及，人類最具挑戰的職業有兩種，第一是戰鬥機飛行員，第二才是美國總統。雖然是一種詼諧與機智的比喻，但可想而知飛行員的養成實在不易。話說回來，發生這樣的不幸事件，對我們台灣及空軍的損失到底有多少? 這不是一項可以簡單快速回答的問題，但這種損失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因為世界各國培養一位戰鬥機飛行員，不但須要鉅額投資，曠日費時，而且還不一定找得到足夠符合條件的對象。以同義這般優秀的成熟飛官，十年還不一定鍛造得出來，這還僅僅是技術上的要求，在心智上的軍官氣質、愛國情操、領導統御等等養成，沒有一項是可以靠金錢投資即可短期速成。同義在危急存亡之際，選擇犧牲小我，使傷害減低最小的情操，就是軍事教育長期薰陶的成果，也是它的寶貴之處。

交換飛行員- 飛行生涯挑戰的極至

交換飛行員這項交流訓練在國際間行之有年，以美、法國空軍為例，每年都有為數眾多的交換飛行員，彼此交流互惠，幾乎所有機種都有一、二位外國飛行員一起受訓，其目的是在汲取他國之經驗，並互通有無。一般而言受訓時間大約是二至三年，第一年著重在機種換裝、環境熟悉、任務瞭解與融入部隊運作。第二、三年即進入成熟階段，可以擔任中隊所有演訓任務，甚至開始指導別國的年輕飛官，並擔任多兵力複雜任務的領隊等等。

美國空軍目前在英、法等國的交換飛行員大概有二至三位，分屬不同的機種及任務部隊。他們初到他國面臨最大的挑戰在於”人生地不熟”，不像一般集體赴國外受訓的機制，交換飛行員隻身前往，生活上的吃住瑣事一切自理，工作上的經驗汲取得靠自己生疏的外語溝通。人際關係是一大挑戰，因為在戰鬥機飛行員的圈子裡，誰也不服誰。在飛行技術與本職學識上，自己沒有個三兩三，很難讓人主動親近。但各國交換飛行員派任出去，即代表該國空軍的實力與形象，所以美軍在挑選派赴各國的交換飛行員時，除了要有高階主官的主動聯名推鑒之外，還必須要經過國防部人事單位層層的考核與抗壓評估，另外家人的陪伴與支持也是任務成功與否的關鍵條件。

初到交換國家部隊的前三個月，是決定接下來任期中日子好不好過的關鍵時期。以法軍飛行中隊為例，到隊的外國交換飛行員經過短暫的環境與機種熟悉之後，中隊的訓練參謀就會依序安排所有隊上的飛行員與你一起訓練，一方面是讓大夥都對你的習慣比較熟悉，另一方面即是想試一試你的身手如何。由最年輕的飛行員開始，就好似過關斬將一般，一直排飛到中隊隊長為止，每個人都會對你有所評估。經過這一輪”試試身手”的挑戰之後，大夥慢慢把你視為家裡(中隊)一份子，很快地你會發現自已在不知不覺中，就自然地融入了他們的生活。其實飛行員的個性一般都很樂觀隨和，但要他們對你敬重與稱兄道弟，你得在飛行技術、學識與經驗上令他們折服。

交換飛行最大的挑戰其實在錯綜複雜的任務，不同的語言、不同的規定、不同的空域、不同的戰管機制，每一項都是任務前的重擔。以美軍派赴法國的交換飛行員而言，大約有50%以上的訓練與演習課目與美國本土不同。可想而知，不是NATO國家一份子的台灣，其訓練環境與種類更是差別千里。從簡單的進出航程序，到鮮少執行過的空中加油與陸上超低空課目，更別說是總數50架以上的大兵力組合任務…飛行員生涯中，有多少人有機會參與其中，說它是飛行挑戰的極至，其實一點都不為過。同義在這樣的環境中奮鬥了兩年，而且還獲得法軍同事與長官一致的肯定與不捨，中華民國空軍應該以此為傲…

失事前王同義親自設計贈送給法方的紀念品

表彰國軍的典範

近年來空軍人才流失嚴重，當然其中的主客觀因素很多，但國人對於國軍的評價，其實在軍職人員心中隱隱作痛。台灣惡質媒體的競逐，八卦新聞充斥，負面報導取勝，端正視聽的正面新聞消失殆盡，軍人形象一再地被刻意污染、放大，只因為國軍必須維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溫良恭儉讓傳統美德，所以媒體與政客可以恣肆無忌的任意謗毀。但是，當有一天這些軍人美德與修持逐漸消失的時候，台灣社會的核心價值、善良風氣與愛國情操…還剩下什麼 ?

其實，我們可以做的真的很多。美國軍隊的典範移轉(Paradigm Shift)和標竿學習(Role Model)其實很值得我們師法。美國雖然是個英雄主義掛帥的功利社會，但刻意標示出來的學習榜樣，及多樣性的公開表揚及紀念建物的機制，都是在潛移默化中，完成了社會教育與提升軍人形象的重責大任。近年來我們國防部也並非沒有作為，除了積極辦理許多全民國防教育活動，並透過國防文物及軍事遺址宣導及表彰先進犧牲奉獻精神(例如黑貓、黑蝙輻、紅狐中隊的公開表揚)等等，都是積極的努力方向。相對地，對於同義這次的重大犧牲，其實剛好就是一個標竿學習的絕佳對象。我們是不是可以從某些具體的作為，來擴大國軍典範的影響力與教育意義，而不再只是曇花一現的肯定與惋惜。例如:

l 國防部公開表揚，頒授發揚忠勇軍風的榮譽獎章。

l 追晉為國軍楷模，強化對家屬的撫慰與感謝。

l 空軍及幻象機聯隊隊史館製作紀念專區，以專欄方式細述其忠勇情操。

l 在培育空軍飛行雛鷹的岡山空軍軍官學校校區，豎立紀念銅像，提供後進學子效法榜樣。  (例如IDF試飛官伍克振將軍)

l 依家屬與同仁期盼，入祀忠烈祠，永久追敬。

    其實表揚的方式當然很多，但是對降低空軍飛官流失的頭痛問題上，可能也助益不大。不過，別忘了，依歷年來針對飛行軍官提前退伍的意見反應上顯示，薪水比不上民航公司這一項因素，從來不是關鍵選項，也未曾排名在前三位，反而是對工作的成就感不足(失去對飛行的熱情)、對軍人的社會地位期待落空、工作超時超量等等問題…遲疑了…

法空軍參謀長親自頒贈獎章予英雄遺孀

後記:

法方的推崇

事件發生至今，法方對同義的犧牲，公開表答了許多感謝與欽佩，在此整理摘錄如下;

l 法國《東部共和報》以頭版頭條報導，弗魯瓦德孔什鎮（Froideconche）當地居民表示，墜機的台灣駕駛王同義救了他們的生命。法居民艾馬紐（Emmanuel Galmiche）說，幻象飛機的駕駛試圖要避免撞上這個住宅區，飛機就正好通過我們上方，離屋頂不到五十公尺，他再加油到達森林，拯救了居民的生命。

l 王同義的義舉讓費索爾地區的檢察官巴里耶提深受感動，為表達對王同義的敬意，巴里耶提同意家屬的要求，並三度強調「特別讓王家去看遺體」。因為擔心家屬看到遺體引起震驚，造成不當心理影響，法國法令不允許親友看遺體，檢察官也幾乎從未允許家屬看遺體。巴里耶提他同意家屬要求的主因，是想表達對王同義的敬意，因為王同義為救居民延誤逃生，讓他非常感動。

l 墜機發生地點旁的佛瓦德更需鎮(Froideconche)鎮長帕沙德(Henri Passard)表示，殉職的台灣飛行員竭力避免戰機墜毀在人口密集的住宅區；目擊駐墜機事故的法國民眾表示，如果當初飛行員沒有避開我們，我們現在早已不存在了。

l 當地居民對於王同義盡力將飛機駛離民宅上空，最後墜落在森林的義舉，都非常感動且傳頌一時，這起墜機事件後成為盧克瑟伊萊班（Luxeuil-les-Bains）7800位居民街談巷議的主題。無論在餐廳裡、路上，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在市中心的咖啡店裡，民眾談的大都是中華民國空軍中校王同義犧牲小我的義舉。當地居民希利樂（Cyril）對於王同義身後留下一妻一女，也非常感慨說，「雖然墜機是這個職業的風險，但還是很令人悲傷」。岱特（Dete）說，很感謝他拯救了居民。皮耶侯（Pierrot）也表示，他和王同義的鄰居談過，「他們都說他是一個非常好的人」。咖啡店的老闆娘姜寧（jeannine）說，「我覺得他避開了民眾居住地，真是一個明智之舉，但他沒有時間跳出飛機，真為他的家人感到悲傷。

l 告別式上法國空軍參謀長麥錫爾（Denis Mercier）將軍頒贈飛行獎章，兩架幻象機也起飛向王同義致敬，場面極為哀榮。盧克瑟伊萊班（Luxeuil-les-Bains）空軍基地停機棚舉行，場地左右各停一架幻象機，約400多人到場。麥錫爾致詞讚揚王同義的表現，與團隊互動良好，法國空軍視其為空軍大家庭的一員，像家人一般。

台灣官方的肯定

l 府方表示，這種「犧牲小我」的高貴情操與英勇義舉，不僅深獲法國官方及當地居民的高度肯定，更具體展現中華民國空軍的「忠勇」軍風。

l 國民黨立委林郁方在施政總質詢時表示，王同義為了不讓飛機撞上民宅，放棄彈射逃生機會而不幸殉職，國防部應協助家屬妥善處理後事、從優撫卹，並頒發勳章追思其英勇表現；國防部長高華柱表示，目前已成立兩個專案小組調查事件始末，將依立委建議追思撫卹。

l 空軍司令嚴明上將稱許王同義的優秀以及發揮筧橋空軍精神，與法國合作完成任務，傑出表現是中華民國空軍典範。

l 新竹市長許明財前往王同義家慰問，王媽媽說兒子為國捐驅，她十分不捨與難過，但想到孩子為了拯救村莊許多人的性命，丈夫生前經常對孩子說，「死有輕如鴻毛，重於泰山」，她認為「孩子真的做到了」，兒子選擇犧牲小我，她和家人都會引以為榮。

王媽媽對兒子的不捨

王同義的媽媽說，當天突然接到軍方打來的電話，說同義在法國有點狀況，電視就打出字幕來了。「我當下都不知道要怎麼反應，腦中一片空白」。「電視上說我的孩子在飛機發生事情的一瞬間，救了村莊的人，當下我想我的孩子竟然在生死一瞬間，還能夠想到別人，把人性的光輝發揮得淋漓盡致」。「同義，媽媽實在以你為榮，你還想到別人，竟然犧牲自己。」「只能說，媽媽沒有那個福氣，你再過幾天就要回台灣了，女兒剛出生竟然發生這種事，我只能自責，我沒有那個福氣能夠在家裡和你團圓相處」。

令人敬佩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