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哲學02》劃亮生命的晴空 

文圖：陳雪麗／華梵大學師資培育中心副教授兼主任 

    如果你是一塊上好的陶土，你可能嚮往成為大戶人家屋內擺設的古董花瓶、典雅茶壺或精緻陶盆。但是，人生際遇難料，理想與現實未必相符，你或許偶遇一時玩心大起的捏陶工匠，把你塑成一只造型奇特的夜壺。此時，你能不能做一只驕傲快樂的夜壺，用途聽起來雖不甚理想，卻仍肯定自己對人類有貢獻。因為千年之後，你可能被挖掘出土而常駐博物館，成為眾人輪番瞻望的寶物。 

    如果你不能安於僅做一只快樂的夜壺，那麼，你有沒有勇氣將自己打破，為自己重新塑造心中嚮往的造型，遠離一輩子當夜壺的命運﹖你可知道，選擇安於現況或另闢新局，完全取決於你自己，你是否願意為了一個永恆的夢想而讓生命堅實勇敢一次﹖ 

    如果你是一塊待雕琢的玉石，尋尋覓覓、苦苦等待，只為祈求一個知音的匠師在你身上動刀，因為只有他知道在何處下刀，才能讓你保存原汁原味卻又維持一派渾然天成，且搖身成為頂極的藝術極品。這不僅需要匠師的獨特鑑賞眼光，也有賴雙方的互信與互賴。由於內心企盼實現一個遠方的絢麗夢想，即使承受千刀萬鑿也甘之如飴。 

    於是，一個願將畢生功力全幅展現，一個能忍受千刀萬鑿的錐心之痛，當疼痛度抵達頂點，內在潛力就被迫激射出來了。當這兩股強勁力道相激撞、因緣相會之際，曠世奇作應運而生。 

    但是，你能忍受雕刻琢磨過程的陣陣劇痛嗎﹖如若不能，境遇也將不同。譬如故宮博物院那顆名聞遐邇的「翠玉白菜」，因為匠師的巧手慧心與它自身的美玉材質，因之得以流傳千古。試想，那麼恰到好處、不增不減的天然材質，如果當初遇到一個不識貨的拙劣工匠，強行切割或破壞原來的質地，則天生本具的美好材質就無從彰顯，甚至一方美玉就此飛灰煙滅、渺然無蹤。 

    如果學生就是一塊陶土或一方美玉，教師就是那個捏陶工匠或雕刻大師，大師級的師傅匠心獨運，透徹了解材料的本質與特色，就此為之擘畫一條朗朗大道，將其質地發揮得淋漓盡致，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恰如其份地掌握分毫之間的差別。屬於教育藝術家型的老師，其教學行雲流水、見解高瞻遠矚、識人能力一流，能一眼看出學生的質地與盲點，而根據個別學生的特質，選擇何處該下刀修剪、何處應保留原來的神貌，或延伸原樣而加以發揮。 

    即便良師有此功力，若缺乏學生的主動配合，終將難以發揮十足的效力。如同發飆脫韁的野馬，即使是匹千里良駒，若死命拒絕伯樂的馴服與引導，也只好任其良質蹧蹋。同理，教師明知眼前的學生是塊曖曖內含光、不可多得的璞玉美石，卻因其懼雕怕痛，或因其他層面的諸多心理因素而裹足不前，亦難以順利開引出其美玉本質。 

    良駒發飆耍性子，可能因之斷送成為千里馬的機會；良材學生若自視甚高、目中無人，或因一時意氣、或難忍一時三刻的疼痛，因而棄絕良師的苦苦栽培與雕琢，可能從此失去開展潛能與自我實現的機會，即使天資聰穎過人，也可能用不得所，最後終與平凡人無異。 

    長久以來，教師與學生之間一直存在一層難以言詮的微妙關係。願意付出全副心血雕琢學生的老師，往往因學生不耐苦、不領情,或不理解其苦心而寂寞抑鬱、仰天長嘯；天賦材質聰穎的學生，面對有本事透視內心深處的老師又愛又恨，常常夾雜著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兩樣絕然的心情。 

    於是，兩者間就有了拉鋸，需要長時間的相互適應與坦誠披露，才能拋去所有的執見、疑慮與擔憂，讓自己全然處於空白的狀態，而將全副身心靈魂交託給對方，並藉助雙方的誠意與互信盡情揮灑，攜手劃亮生命的晴空！此等酣暢痛快、無凝無滯的創化境界，需要師生雙方機緣盡皆成熟，始得以致之！【本文刊載於師友月刊,88年12月,390期,頁86-87】

圖一：華梵的天空

圖二：雪麗與雕刻大師朱銘的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