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就是改不了。要不你就不要怕死，只要快樂享受就好，就別管你這些報告，繼續抽你的菸、喝你的酒、熬你的夜。來說這裡不好，那裡不舒服，明明就是怕死，你還裝什麼？就像小孩不唸書，東找理由，西找理由，你作父親的難道不知道這個道理嗎？」

醫生不屑地看著驗血報告，一邊罵、一邊自顧自的在電腦裡噼噼啪啪地打著字，時不時地回頭兇狠地面對一個五十多歲的病患。

「你這樣啦，作一個運動中心電圖，兩個星期再來回診。你胖得圓滾滾的，也不知道減些體重。」

「那是過年啊，過年還得回醫院？」

他謹慎地回答著醫生，順便心理想著，什麼時候能抽出空再來醫院。面對這樣的醫生，自己沒好氣地心理篤著，又不方便明說。一個背式包包滿滿地裝著物品，還有皮包、工作證、身份證等重要證件。醫生聽筒近身前，他把包包靠牆擱著。

「當然啊！你要休息，我也想啊！要不是教會醫院，今天這個大禮拜天我也不想看診，就算來，心理也很不痛快，沒辦法啊！你們這些病人啊，唉！」

「好，我知道了，謝謝醫師。」

他在妻的陪伴下蹣跚地走到下個樓層，批價領藥，這才發現那個黑色背包忘了帶下來，妻趕忙回頭去拿；他意興闌珊地坐在等待區，不願再看到醫生的嘴臉。望著玻璃窗外難得的陽光，心裡空空的什麼都不想，把頭斜斜地靠在薄薄地皮椅背上。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看到妻緊張地對著一個護士說：

「明明擺在醫師看診室的牆邊，妳不能讓我進去拿一下嗎？所有證件和重要東西都在裡面，我們急著批價領藥。」

「醫生現在正在看診，這牽涉到病患的隱私權，我沒辦法現在讓你進去拿，這樣是不道德的，你等一下好嗎？再說，那是你先生的私人物品，要拿也應該是他來拿才對啊，不是嗎？怎麼會是你來跟我大聲！」

他突然火冒三丈，一個箭步跨過去，對著那個尖酸的護士吼道：

「什麼穩私權？我那包包裡裝的才是真正隱私。醫生看診能看出什麼玩意兒？不就對著病人左罵罵、右罵罵！告訴你，要是包包不見，一定把你們告得看不了病。」

「欵！欵！欵！這位先生，這裡可是醫院，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大聲咆嘯？再吵，我叫警衛把你們趕走喔。」

他顧不得這個女護士，一把她往邊一拉，另一手打開醫生看診的小門，往裡就打算給驕傲的醫生一頓臭。誰想到，裡面並不是方才那個白袍醫生，而是方才坐在自己旁邊待診的病人端坐在那兒，一手緊握著他的黑色背包，一雙賊眼嚴肅地望向他說：

「醫生早料到你會丟東落西，我好不容易才爭取到可以代理醫師在這裡等著，順便代他好好保管這個背包，絕不讓它再被遺棄。你還想幹什麼？告訴你，你已經夠幸運了，得到醫生本人的會唔。你以為要看到醫生本人是那麼容易嗎？他說的話這麼神聖，你們都聽不進去，他哪能還待在這裡浪費生命，他已經找更值得醫治的病人去了，這裡現在已經是我的臨時辦公桌。」

扣扣扣，三聲輕微的敲門聲打斷了他想發飆的氣勢，門又輕輕地被打開，好像生怕太大聲會打斷裡面的爭吵一樣。三個年近六十的老人，兩男一女一身清潔工打扮，綠色的圍裙上還印著＂請微笑＂這樣的標語。一個高大的男人望著找背包的病患說：

「現在是醫院清潔消毒旳時間，你可以站在那裡看，只要不妨碍我們工作就可以。當然，如果能夠由你親眼看過我們的清潔打掃，又因此對醫院的醫療更有信心，那就再好不過了。像坐在醫生座位的這位病患，他也是經過多次親眼目睹我們的清潔工作，還在部落格多次拍照證明，才那麼快得到這個位置，真的很了不起，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你有什麼事只要向他說，他多半都能為你做到，甚至不用排隊就能排到一個好號次！」

說這話的時候，那個代理人頻頻地露出諂媚的微笑，望向那些理直氣壯的清潔工。看熱鬧的愈來愈多，大部分都是病患和病患家屬，把個心臟內科診療室小門擠得水洩不通，他們不住的點頭，附和著那個高大清潔工的話。他一定是發瘋了，所以沒看到裡面就有兩個保全人員夾在其中。他搶下眼睛張得大大護士手中的夾式病歷，狠狠地往醫生桌上摔下去，哐啷啷地發出一聲巨響，比外面那些人鼓掌的聲音還大。

「喂，喂，起來了，回家吧。」

妻領了藥背著黑色包包催他開車回家。外面還是冬陽和煦，來往的人走在醫院大廳上。他急忙走到門外掏出香菸，狠狠地抽上三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