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與妻談論到生死，其實也沒那麼嚴肅，只不知第幾次談到到底誰先走對對方比較有利，那是一次長途的車內閒聊。其實每次提到相同的話題都是不期然，不知怎的就談上了。面對生死早已成為顯學，這樣談著絕對不會有結論，充其量讓兩人更緊密的意志更強罷了，誰曉得妻發現後座本已睡著的小兒摀在枕頭被裡掉淚，竟然無法自已發出涰泣聲，急著給些安慰。

從後視鏡看著胖小仔兒豆大的淚，心疼。想到很多同個年紀自己掉下的淚。那天母親把姐和我送離新竹車站沒掉淚，以為出遊；到了豐原換車空檔望著陌生的環境，我嚎啕大哭；見了父親要我倆留下我嚎啕大哭；初中到很遠的地方上學，在車上望夜色想到親娘，淚水汨汨地流；入伍站衛兵藉著一燭光小燈拎出大姐來信，豆淚染濕了信紙上的字；再見到母親穿著畢挺的軍常服，躺在醫院病床摟著病人，也淚得像後座的小胖兒，再後來她走了在冰櫃中，淚還是不聽使喚。猛然發現胖小仔兒的愛淚，竟是遺傳自己。為什麼他要躲在被子裡淚呢？

沒多久，小仔兒滿意於父母的解釋，完全找不到那楚楚可憐的痕跡，又浸淫在快樂的歌唱中。想到了，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樣的至理名言竟然在小小孩的心靈中植根了。有點為這樣的境況起了反動想法。怎說呢？淚不就等同於汗，不就等同於雨，只要引發的條件夠了，就自然流下落下，用不同的角度思考，也就情緒的渲洩調控罷了，何羞赧之有？不輕彈也是彈，至於孰輕孰重，決定在自己，不是嗎？天生有人就多淚，有人就少淚，總不能對後者譏之沒血沒淚吧，不是嗎？

釋然吧，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