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病苦的在醫院中哀吟。

信仰再堅定，疼痛擊打過來，人終究孱孱弱弱的虛無起來了。

人不就是如草芥嗎？被陽光照亮時，精神洋溢得讓全世界都振奮了。黑夜籠罩下來，空洞得似乎從沒活過。

一個月內兩次開刀，她的堅強已是許多人難以企及的。兒女圍繞，在她周邊照料，引起護士連連稱讚：「真有福氣啊，是女兒嗎？這麼孝順。很不容易啊，很會教孩子啊。」婆婆還囁嚅著，跟護士強調有一個是媳婦，護士沒聽到，我則覺得那一點都不重要了。

生育的好處，在婆婆身上特別顯著。三個兒女，加上一個媳婦，四位後輩交錯出現在她術後的病房內。一樣拍打著她的背的我，是娶進來的女兒。進門後四年，她貼心的關懷，和我無數次一同對上帝的傾心禱告，我都記在心中。是女兒還是媳婦？很難分清了。

和小姑一人伸出一隻手，在被子裡撫觸著她剛開完刀的厚實寬背。體重將近百公斤，右肩又剛開完刀，完全無力自己翻身。護士教我們幫她翻身後，要我們替她按摩按摩。

小姑和丈夫臉上露出悽悽的神情，憂愁掛心的樣子，看起來，好像仍是五、六歲的孩子，擔憂著母親的純真模樣。

子宮開刀被取掉了，下體要隨時穿著紙尿褲、包著衛生棉，吸收開刀後的血漬。疼痛是一陣又一陣，像生子那種間歇性的攻擊。她不時皺起眉頭，只有睡著時，才能安穩片刻。還是連夢中都在疼？

尿管接在身上，隨時都有尿意，但卻不知道能不能解？解尿，似乎永遠解不乾淨？

病苦中的人，無奈中卻仍有一絲幸福。

幸福在於，被我們這群後輩們揉搓著後背，噓寒問暖。兒子調整尿管高度，遞上現金補貼住院金，二女兒貼心每晚來電話，大女兒請假整天陪伴，而媳婦則摸著她手獻上無形的祈禱與祝福。

幸福在於，七十多歲的丈夫隨侍在旁，代為採買生活種種。

幸福在於，至疼至痛時，喊著十架上的耶穌的名，剎那間疼痛似乎緩解，眉頭暫鬆的那片刻。

幸福，就算是病苦，她卻是何等幸福的一名老婦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