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封信 療程後的新生活
Dear William:
看到你出院之後氣色還不錯,我真的非常高興。常常偷偷觀察你,一點也不覺得你像是個患有重症的病人。我恍惚其他方面纖敏的神經,不再多想,就像隻駝鳥一樣將頭給埋進沙子裡,並沒有真正面對殘酷而備受考驗的事實。
除了每天必需去醫院做五分鐘的光子刀放射線治療外,其他的時間多了出來,你為了安排治療後的新生活,一有時間就會到各處去攝影。雖然你不曾告訴過我有關你去攝影的任何事情,但在有一次我借用你的電腦時發現硬碟裡有很多照片圖檔,打開一看,是你遍及這個城市攝影的記錄,有台中港、有魚市、有寺廟的飛簷,有公園裡的池水、綠地、樹叢、花草、小孩、人群,有山嵐、藍天、白雲、陽光……,真是令人賞心悅目。
除了攝影之外,你也妥善安排了其他的生活細節。即使我人不在台中,講電話的時候你也會述及你去看維瑀跟于綸美容沙龍坊的事情,或今天到哪去逛,到哪個書店看書,看了什麼電視節目或去拜訪了哪個朋友。沒錯,妥善安排離職之後養病期間所多出來的時間,同朋友相聚,或四處散心放鬆心情,對你目前的病情肯定會有加分作用,也會讓家人的心情相對放鬆許多。我想,大家都很願意互相體貼對方的心情,儘量都想將自己的角色扮演好。你做好一個令人寬心又聽醫生話的好病人;我們做好支持你、鼓勵你的好家人。愁容以對不並是一個過日子的好方式。
還記得嗎?有一次小涵從台北放假回來,跟維瑀、于綸還有于綸的先生開車陪你一起去新社散心遊歷,那是你生病以來唯一一次到那麼遠的地方玩,還去吃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回程時,你不忘為我帶回新社的小點心要給我吃,微冷的點心拿在我手心裡卻似乎變成熱的了,那份心意暖在我心裡也暖在記憶裡。吃完點心後我捨不得將紙袋丟掉,把它摺得四四方方的。我從來就沒有告訴過你,我將那個紙袋當成是個秘密一樣保留下來,因為那是你貼心記得我的一個證明,或許有一天我會用它來紀念你、緬懷你也說不定,雖然我並不希望。
看你精神還不錯,跟大家一起出去玩,我覺得很放心。其實,最高興的莫過於小涵了,自你生病之後她幾乎每個禮拜都抽空回到台中來,然後傳通簡訊給你,就帶你到處走走看看,或陪你去維瑀跟于綸那裡,大家開心的吃上一餐。
看你將養病期間的生活安排得非常好,我便一直以為你治療之後心情與生活均調適得很不錯,直到後來聽你提了件事,我才知道一切美好只是假相,驟然間有股隱隱的疼痛自心底竄出,很扎心。你還記得你提的是什麼事情嗎?記得有一次你要睡覺的時候我想替你把燈給捻掉,你躺在床上對我說不要。我問你為什麼不把燈給熄,幽暗的室內不是比較好睡嗎?你說,自你生病之後就不曾捻熄過燈,即便要睡覺也讓它亮著,像是陪伴你。是的,即使我們所有人都輪流陪你,但並不是時時刻刻,我想你是覺得孤單了吧?生病的人往往要比健康的人更容易感到孤單,要是睡覺的時候家裡能有個人陪著,至少也會安心一點,不至於有「孤獨死去」的錯覺。Dear William,關於這一點我們所有人都感到很抱歉,實在是很想時時刻刻陪著你,但生活的壓力如影隨形,很多事情其實也身不由己啊。
那一次回台中一個星期後我又要上台北去,要回台北那天我因磨菇了太久拖到了一點時間,若搭乘公車至車站,時間上可能會有點來不及,於是你撐著病體騎車送我至車站,看著我上國光號的巴士。車子緩緩開動的時候我看見你孤獨孱弱的背影走在車站的柏油馬路上,路面只浮著一個斜斜小小的影子伴著你,那種一個人的孤單種在你身體裡,自此也種在我的記憶裡。我向你揮手道再見,還衝著你笑開了臉,其實頃刻間淚水早已奪眶而出,我趕緊別過臉來,不教孤單的你看見不忍心而哭泣的我。
你是一個病人,但,是一個太乖、太沒有脾氣,太為家人著想的病人。我不禁要想,如果上天也有眼淚的話,看到這樣一個人,難道不會掉下幾滴淚水來嗎?如果下了場傾盆大雨,我一定會認為這是「蒼天有眼」,悲憫世人的慈悲。
你療後的新生活對家人而言無疑也是種新生活,我們都還在適應,想必你也是。只是你特別辛苦的地方是除了要面對生病的折磨外,還要承受孤獨的無情啃蝕。對於這一點,我除了不忍,還有的就是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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