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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紙鶴-4
2008/12/19 20:18:15瀏覽623|回應0|推薦1

4.

「劉以翔…我的法國號呢?」早上第二節課結束,我在劉以翔又跑出去打棒球前拉住他,「…呃…啊幹!我忘了!!」這個粗線條!不可信任的男人!!

「那…那怎麼辦?我下午要去練習了耶!」

「我現在回家拿! 馬上回來!妳別擔心啦!」他將球棒丟下,衝出教室外頭,衝出來要圍觀的學生,皮鞋發出清脆的聲音。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不再是集中在打棒球的陽台,而是齊一往下看,我跑出去靠在磁磚上,看著劉以翔沒紮衣服地跳上腳踏車,直奔校門口,幸好平時警衛伯伯都在打瞌睡。他在我們的目送下飛快騎出校門,就在我們快看不見他的那一刻,一輛汽車迎面而來────

 

碰!

 

發生…發生什麼事?

「…………………劉以翔!!!!」

他被撞飛,在天空上轉了一圈,重重落在地上,腳踏車早已變成破銅爛鐵。

幾乎所有人在同一時間一起尖叫,然後有人傻在原地,有人開始放聲哭泣。我和班上男生趕緊往樓下衝,一邊在心裡瘋狂祈禱,拜託劉以翔務必沒事!!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瞬間,當我看著劉以翔賣力地衝出去,再看到他飛到天上,直落在地面,四周發出尖叫……所有的事發過程有這麼多人目睹,竟然就是為了我的法國號!!

才早上十點多,夏日的太陽已豪不留情的發威,把地面晒的滾燙。

「劉以翔!劉以翔!叫救護車阿!」我們衝到他身邊,劉以翔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靠,他不會死了吧……」立哥一開口就是些不吉利的話。

忽然,劉以翔的手指動了一下,眼皮微微睜開,「你沒死耶!!!」立哥再度開口

只見他賣力地比了一個中指,「媽的我好痛!!!我的腿好像斷了……」你沒事就好,差一點被嚇死。

「我怎麼會沒事!我腿斷了耶!」他會讀心術?竟然知道我在想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

「看妳表情就知道阿,傻瓜。對不起,等一下再去幫妳拿…」

「沒關係啦,算了……你受傷比較嚴重。法國號就算了。」都什麼時候了,他竟然還想這法國號!是不是腦震盪了?

「喂….幹麻這種臉。我劉以翔從來不食言的。」他不聽話地硬撐起上身,用力地捏了我的左臉頰

「哪有什麼臉……哼。」

「笑一個嘛!」然後他用手指把我嘴角往上拉,「世界上最難看的笑臉。」

 

救護車將他送到醫院後,我們齊力把腳踏車牽回學校放好,「話說回來…法國號怎麼會在阿翔家?」立哥擦擦汗問我

「…呃,寄放的。」

「妳跟阿翔走的滿近的哦……我還沒看過有哪一個女生,是會讓他這樣每天傳紙條、送糖果的。阿翔平常都把那些女生送他的糖果拿去給育幼園請小朋友吃。妳還是例外耶!」

我不以為意,「人家都有女朋友了……想太多了啦。」要自己裝作很釋懷還不是件簡單的事。

立哥聳肩,「也是。他不會看上妳這種小角色的。」

雖然聽了這句話讓我很想揍他,但倒也是事實,只能帶著自卑默默接受。

 

 

下午集合時,大家都帶齊樂器,唯獨我雙手空空。

「妳的樂器呢?」老師走上前問,臉上帶著慍色。

一向直頭腦的我,實在想不出比說實話更好的理由了,因此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她咬咬下嘴唇,我已經作好被大罵一頓的心理準備,「……那,劉以翔沒事吧?」

什麼嘛!原來老師都在擔心劉以翔,根本把法國號的事忘的一乾二淨……

「那法國號的事……」我怯怯問

「…哦!那沒關係啦!去大學借就好啦,管樂社都會有的!」

 

大學的音樂廳就是不同凡響,跟我們學校又小又擠的演藝廳比起來簡直是超級豪華等級的。

跟所有的團員見過面之後,依照表演順序彩排,我們先上台演奏一首。

「我們社長他正在從他打工的補習班趕過來,請大家再稍等一會…」飛翔管樂社的副社長小咪,有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吸引不少我們管樂社的高中純情男生。

於是我們哈啦了起來,聊聊大學生活的樂趣與辛酸血淚,這些大學生比想像中還要親切,沒有那麼難接近。

「就是要小心被當阿……不過都沒人管倒是不錯!」

厚重的門被打開,外頭的光滲了進來,照亮灰暗的觀眾席,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前方。

「抱歉抱歉……我是潘弘澤。」他的聲音隨著腳步聲的接近而放大,這聲音似曾相識的熟悉…臉龐被舞台的燈光打亮,面容逐漸清晰……

是他,紙鶴補習班的老師,飛翔管樂社的社長!

我默默躲在團員之中,不希望他發現到我的存在……

「對了,剛剛小咪不是打來說有一個女生忘了帶法國號嗎?誰?」

啊…完蛋。

我不好意思地舉手,「嗯…我們可以借妳,但下次要記得帶。」

他對我微微一笑,好像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羞怯。難道…他真的完全對我沒有印象?

矛盾的心理作祟,既希望他不要發現我,卻又期盼他能記著我。

「那我帶妳去拿……」呼,幸好是漂亮的副社小咪。我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揮揮手要她止步,「不用了,我也要順便去樂器室拿鼓棒,妳跟我來吧!」心揪了一下,一下從輕鬆瞬間拉緊神經為緊張。

我膽怯的起立,步伐不太協調的跟在他後頭,離開舞台。

 

開關喀被切開,電燈先是閃了幾下,接著亮了起來。灰塵在空氣中懸浮著,我因為過敏不小心打了個噴涕。接著又是一個,再一個,然後再一個。

「妳過敏嗎?抱歉抱歉。」

我搖搖頭,哈啾!

「想不到我們竟然這麼有緣。看來可以多相處一段時間了。」

哈啾!

他把衛生紙遞給我,又繼續說道:「我是打鼓的。剛剛教小朋友遲到了。他們始終學不會折紙鶴。」

哈啾!

他從櫃子裡找出法國號,把黑色的箱子交到我手中。一接過,雖然早就習慣它的重量,但卻還是忽然如腳底綁了一塊大石頭,一下子被拉到暗黑的海底。

就是這玩意,害的劉以翔現在人躺在醫院裡頭。

他甩著鼓棒,把燈切掉。

一離開樂器室,噴涕便停止了。我鬆了一口氣,幸好剛才有過敏拯救我,否則我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和他獨處在那一小間房間裡頭。

「妳在擔心著什麼事嗎?」他開口問

「……嗯,有同學受傷了。」

「受傷時,為病人折紙鶴最好了。折紙鶴阿,上次才學嘛。」

「…呃,老實說,我忘記折法了……」

他愣了一下,從牛仔褲口袋掏出皮夾,皮夾裡抽出一張小正方形色紙,把鼓棒夾在腋下,飛快地折起紙鶴。

不到三十秒,紙鶴就完成了。我除了目瞪口呆以外,沒有別的事可做。

潘弘澤把紙鶴送給我,我將它放在口袋,同他走回舞台練習。

 

晚上八點鐘,練完斯拉夫進行曲,大伙兒休息著,喝水的喝水,伸懶腰的伸懶腰。

「聽這裡!明天開始,每天下午都要來這練習!大家不要忘記了那今天就到這裡結束。」

將法國號清潔完畢,放回殼子中的同時,放在書包中的手機忽然響了。

是立哥的聲音,「喂!我跟妳說一件事…不要太自責……」

不祥的預感自心底緩緩升起,「好…」

「劉以翔他…剛剛過世了。」

耳邊嗡嗡嗡的,所有聲音不論頻率高低,通通在瞬間變成了雜音。

過世了…劉以翔過世了……

我雙手顫抖,手心滲出汗,因為害怕及罪惡感,我開始無法遏止的啜泣。

「喂…妳在哭嗎?」那頭的立哥聲音挺起來有點不知所措

「都是我都是我……」

從微微啜泣,我漸漸轉為嚎啕大哭,所有人的動作都因此停下來,不解地看著我。

我瘋狂的掉淚,一生之中再也沒有比此刻再難過的了。掛上手機,我起身,撞倒了一支又一支的譜架,往後台的廁所衝去。

打開水龍頭,水嘩啦嘩啦地沖下來,我不停的把水往臉上打,試圖讓自己清醒,然後發現一切都是一場惡夢。

鏡子裡的自己有多麼狼狽,劉以翔騎車的背影,以及被撞飛的那一幕幕從眼前快速閃過。

我從口袋拿出剛才的紙鶴,已經被壓扁了,一氣之下,將它握在拳頭裡,捏爛丟進洗手台。

我看著紙鶴慢慢溶開,變的支離破碎,終於跪在地上大哭一場。

倏地,潘弘澤的聲音蓋過了水聲,然後蓋過了哭聲,他蹲在我後方,輕輕搭著我的肩。

「妳別哭了。」他把一隻綠色的紙鶴放到我眼前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劉以翔啦!……」我轉過身面對他,沒命地搥打他的胸膛

「好。我帶妳去。」然後他拿出另一隻深藍色的小紙鶴,讓我捧在手心裡頭。

 

查到劉以翔被送去哪一家醫院後,我坐在潘泓澤機車的後座,風跟那晚劉以翔騎腳踏車載我截然不同,又刺又激烈。

「請問一下,劉以翔…」一到醫院,我脫下安全帽,就馬上往櫃台衝,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嗯…劉以翔在三零八號房。」

在病房?去世的人不應該都是……

「先去看看吧。」潘弘澤拉起我的手腕,走進電梯。

經過醫院的長廊,我討厭這種氣氛。「三零四…三零五……阿,找到了,三零八,劉以翔。」

在三零八號病房淡米色的房門口,我止住腳步。忽然不再想往前衝,怯步地想要逃走,深怕自己看到的是令人心碎的畫面。

一陣溫暖的熱度從手心傳來。

「走吧。有我陪妳。」潘弘澤緊緊握住我的手,轉開門把。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你第一次緊握我的手。當你碰觸到我手,一陣很厚實的安全感就會襲來,占據我的所有空虛,為我所有不確定解答。

我閉著雙眼,「對不起…對不起…」口中唸唸有詞

只是,這就好像一場夢!

「欸?苡婷妳來看我!!我好高興啊!!」劉以翔充滿活力的聲音傳入耳中,我嚇的睜開眼,看見的是劉以翔右腿打著石膏,左臉頰貼著繃帶,額頭有點小擦傷,但還算有形象躺在病床上打PSP的模樣。

「搞什麼!!!立哥騙我!」我鬆開潘弘澤的手,你有點遲疑的放開。

跑到劉以翔的床邊,我又再度哭了起來。「立哥?他騙你什麼?」

「他說…嗚嗚…他說你死了…嗚嗚!騙我啦!」我掩著臉哭泣,他手輕輕摸我的頭,就像是戀人一般對待

「靠夭,他竟然騙妳。唉阿,不要哭囉,再哭就變醜八怪。」他不好意思搔搔頭

我忽然想起什麼,「啊,這個送你,兩隻紙鶴。快快康復。」從書包裡拿出剛才潘弘澤送我的紙鶴,擺在劉以翔床邊

「哇……好可愛阿。妳好厲害哦,下次再多折一點送我阿!」

「恩!一天一隻。」話講出口後,我才開始後悔有點講錯話…

「哇,受傷好好喔!以後就有妳為我折的紙鶴了!」

我打他傷口。

「呃…那位是?」他用下巴指了被晾在一旁的潘弘澤,我這才想起剛才做的失態事。我竟然把他送我的紙鶴,當面送給其它男生…

「阿,那是…我…」

講管樂社社長,劉以翔會覺得奇怪,怎麼會由他陪我來……但講折紙老師,我就不用混了阿!!

正愁想不到一個好稱呼,潘弘澤主動解圍:「我是她表哥啦!你好,她常常跟我提到你。那…你們慢慢聊,我先去外面等。」

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潘弘澤轉身離開的背影,我竟然有種衝動想要上前拉住他的手,要他不要走。

對於潘弘澤這個人,我其實是有點嚮往的。他好像一隻紙鶴一樣,想飛去哪就飛去哪,只是隨時都有可能遇到大風的危險,可是就算遇到了大風,紙鶴依然無動於衷,就連墜落也堅持要張著翅膀。

和劉以翔聊了大約十分鐘,幾乎都是他在講話,我只想著潘弘澤一個人面露窘態站在房門外頭等待的景象。

「呃,我也差不多該……」

「喔好,那……改天學校見。」他予我一個招牌笑容,獨自在黑暗的病房中綻放微弱的光芒。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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