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啊，是奶奶呀！怎麼了嗎?露營好玩嗎?」阿澤打著報告，接到奶奶的電話

「哎呀，你爺爺正在處罰三個年輕人呢。剛剛他的鬍鬚還被拉了一撮下來，這下兒他可氣炸了！」

「誰那麼大膽拉爺爺的鬍鬚阿?好酷。」阿澤對於有人敢拉自己家爺爺最寶貝的鬍鬚這件事感到新奇

「嘻嘻…其實奶奶也覺得超酷的阿！！奶奶要去勸爺爺啦，再見啦小寶貝。」

罰跪行列裡頭多了一個阿煜，我們三個人一人被老先生巴了一下腦袋，「好了啦老伴兒，阿澤說被拉很酷啊。」

「阿澤？您孫子叫阿澤阿？」

「是啊怎麼了嗎?」慈祥的老奶奶笑著問

「是不是很宅的那個阿澤?」

「是啊他挺宅的。」老奶奶新潮地說

「阿澤的爺爺奶奶────────？！」

知道我們是他孫子的同學後，老爺爺總算放了我們一馬。我把自己的牙膏送給他當作補償，他才心滿意足地摸摸被拉了一撮的鬍鬚跟老奶奶離開。帥星宸拍拍屁股跳起來，我準備跟著起來，沒想到一陣酥麻傳遍全身，又跌了下去。「有人腳麻了哦！哈哈…笨蛋笨蛋！站不起來的人是笨蛋！」阿煜被胃容量超大的白開水叫回去，帥星宸走到洗手台旁，開始洗臉的浩大工程。

「沒關係阿，我先洗臉，妳慢慢站起來…哈哈。」他完全不理我，自個兒將臉上的牙膏洗乾淨，「結塊了好難洗喔！看來要洗很久啦…怎麼還有人還沒站起來呢…」他一邊洗一邊笑我，我的心中積滿不甘心，可是腳就不爭氣地麻在那兒不肯動。

直到他洗好了我真的還沒站起來，只看見他拿起剛才我帶來的毛巾，沖溼之後，蹲到我面前，「臉抬高。」手托著我的下巴，輕輕地用溼毛巾替我將牙膏擦去。被他這樣舉動嚇到的我，絲毫不敢亂動，「眼睛閉起來。」我乖乖聽他話把眼睛閉起來，可以感覺得到毛巾覆過我眼睛周圍的皮膚，牙膏黏黏的感覺漸漸消失。他很安靜，我的心卻噗通噗痛跳地極不穩定，我微微偷睜開眼，看見帥星宸細心地替我擦著臉，帶著微笑，剎那間，我彷彿認識了新的他，或者說，過往的帥星宸的影子已被我從眼前的這個帥星宸身上抽離了。可是為什麼，既然已經不再將他當成另一個帥星宸，為何我的心還是如五年前跟那個帥星宸在一起時跳得那樣不規律?

就在短短幾秒鐘，我甚至一度有了帥星宸喜歡我的錯覺，荒謬至極的錯覺。

「好了，總算擦乾淨了。」我張開眼睛，臉紅地向他說聲謝謝

「還是站不起來對吧?笨蛋。」我依然困窘地跪在地板上，可憐地點點頭

他嘆了一口氣，掛上微笑，背對我蹲在我前面，「我揹吧。看妳都要哭了。」手環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忍著麻掉的痛苦，稍微移動腳，他慢慢站起來，我被他揹在後頭。

他腳步很慢，一步一步揹著我踏著石階走回營地，「妳再這麼重我以後都不揹妳了。」途中他還是不忘損我

「怎麼，你用了以後這個詞耶。」

「…哼！我只是要說…妳很重而已。」他結巴，我卻開始胡思亂想

一直到回到營地，帥星宸將我丟在露營椅上時，我都還沉醉在自己創造的幻想裡頭。

大家終於到齊，圍著桌子，我們喝著阿煜為我們泡的熱奶茶。帥星宸跟喬喬兩人並肩坐在我對面，悠閒到一半，帥星宸忽然站起來，接著喬喬亦跟著站起來。當我們納悶不解時，所有人才注意到他們兩個人的手牽在一起。

「哦?這是?」白開水挑眉，嘴角上揚

「我跟喬喬在一起了。」

大家傻在原地，我的奶茶沒有噴出來，而是灼燙地流過了我的喉嚨。除了奶茶燙之外，我感覺到還有另外一個地方正逐漸溫熱起來。

「什麼時候?」

「今天早上啊。我今天很早起來欣賞日月潭的時候剛好遇到星宸學長，他也在呼吸新鮮空氣。然後我們就在一起啦。阿煜學長對不起囉。」喬喬以可愛幸福的口吻說著，還俏皮地對被她捨棄的阿煜吐吐舌頭

「我…我是沒什麼關係啦！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人家還以為我們原本是勒…」阿煜極力撇清搖頭

「喲，阿煜的粉絲被星宸追走了哦。不要失落嘿阿煜！」白開水嘻笑地調侃阿煜

「最好是啦！干我屁事哦…」他真是越描越黑

「你們還真速戰速決，一個欣賞日月潭，一個呼吸新鮮空氣，然後在一起，這是什麼怪情侶?」小季學姐笑著潑冷水

「哎喲人家現在熱戀期，妳再怎麼潑冷水也澆不熄這小倆口的愛火的啦！」大家笑著打打鬧鬧

彷彿只有我，心裡史無前例的失落及沉重。四周瀰漫著甜蜜快樂的空氣，而我的世界完完全全分開來，我的人格就像即將分裂一樣，跟大家一樣開心地鬧他們倆，要他們重現早上的情景，可是心底卻被撐住眼淚的酸填得連一絲空隙都沒有。

果然，真的只是幻想，腳麻了沒有退，連心亦麻了。

他們拗不過大家的起鬨，真的演了一段早上的情況。「來來來…各位露營客，歡迎收看”帥星宸求偶記”」白開水發揮裝熟功夫，不一會兒便吸引了附近也正在吃早餐的露營民眾，一大堆人圍在這裡看他們倆表演。

「三…二…一，開始！！」

帥星宸搞笑地跳著健康操，喬喬則坐在不遠看潭，「嘿咻嘿咻！哈哈倒立有益健康！」沒有人看過健康操有下倒立這招的。帥星宸的博命演出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學妹，妳願意跟我在一起嗎?」他一邊跳健康操一邊對喬喬大喊

喬喬見鬼的點了頭。

「最好是這樣就追到了啦！！這麼爛，什麼…學妹，妳願意跟我在一起嗎?」白開水噓他們

帥星宸得意洋洋，「怎樣，喬喬會害羞嘛！你們要看下次再告訴你們啦！現在這麼多……」他話未說完，馬上又被一群三八的眾人拱，「不管不管！接吻接吻！你們早上一定有接吻！」喬喬滿臉通紅搖搖頭，帥星宸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全場氣氛熱成一片。我忍著，一個人往上面的廁所走。

「趙希，妳要去哪阿?」阿煜注意到我的離開，在後頭追上來

「上…上廁所。」

「怎麼了?怎麼講話鼻音那麼重?感冒了嗎?」

「…嗯…嗯是阿！一定是的。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不用陪。」

急急忙忙跑進廁所，我面對髒兮兮的馬桶哭了起來，我不曉得這有什麼好哭的，況且朋友幸福快樂，我應該是要替他們感到開心的，並且與他們一起分享，為何如今我這麼自私地難過?

先學會去付出愛，別人才會愛自己。

帥星宸昨晚說的那句話，好像在教訓正在哭泣的我。我沒有付出，又豈能奢求得到別人的愛與關懷?

哭了好一陣子，我才緩緩打開門，阿煜一直在外面等著。

「趙希。」他瞧見紅鼻子紅眼框的我，並無太大驚訝。我想他是瞭解我的。

「阿煜，我…是不是很自私?」

他搖搖頭，「妳會為了他快樂而快樂，為了他難過而難過，但是當他快樂的對象不是因為妳時，妳的快樂之中會掺雜了些許的酸楚。把眼淚擦乾吧，別讓他發現了。」到頭來，我終究逃不過帥星宸這三個字的枷鎖，無論五年前或五年後。

※

帥星宸對喬喬百般呵護，這一天，他們倆將我找出去，說要請我吃牛排。

「為什麼忽然要請啊？而且只請我?」我看著菜單，既然帥星宸要請，那就得點最貴的才划得來。

對於他們倆在一起這件事，不曉得該用習慣還是釋懷來解釋我的心境，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無論我習不習慣或釋不釋懷，他們都愛彼此愛得很深。

「哦，因為星宸說那時候妳幫他很多，想要好好感謝妳阿。吼，原來趙希姐妳早就知道這傢伙喜歡我這件事阿！」喬喬嘴上雖然這麼講，但洋溢在臉龐的幸福告訴我她相當珍惜這段感情。

「妳不覺得這樣比較有神秘感嗎?」

「是是是…呵呵。」

眼看著他們兩人又再度打情罵俏，我忽然覺得我成了功率超大的菲利蒲。

「咳，我去裝沙拉。噢對了，幫我點沙朗牛排吧。」我起身，往沙拉吧走去。「喬喬交給妳點囉，我去幫妳裝沙拉！」帥星宸跳起來，跟著我走

「欸兄弟，妳不覺得我們很久沒聊天了嗎?」他笑嘻嘻地夾蕃茄，卻夾不起來

「像個笨蛋一樣。蕃茄這樣夾。」我替他把圓滾滾的小蕃茄夾進碗裡

「謝啦。」我不太想搭理的離開，對他的道謝也只是淡淡的回應。我想某部份的自己是在逃避他，害怕這種快被自己極力抹掉的喜歡又會跟著他的出現而回到我心裡。

說實在的，我想談戀愛，卻一點都不想跟喬喬的男朋友談戀愛！

「喂，幹麻不理我阿?我們很久沒獨處了欸。」他緊跟著

「是啊，自從你跟喬喬在一起後就沒有過了。再說我們獨處也沒能幹麻。」我有點心慌，不曉得是在賭氣還是什麼。

「我們可以做很多事阿…像…」

「不要。我不想。不要一直跟著我！你還是幫喬喬用沙拉比較實際。」

「趙希！妳到底在氣什麼?」他停下腳步，不解地問我。語氣中有點不耐。

「我沒有在氣什…」

「妳知道今天我為什麼要找妳出來嗎?主要不只是想請妳，還想單純的跟妳再聚一聚，我們倆變得很疏…」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找喬喬！！」當我的話一說出口，我馬上知道我說錯話了。他愣在原地，四周的人似乎在瞬間消失了動靜，整個黑白的世界只剩下我和他，困窘地對峙著。

我知道我們兩個不可能，光是從對話這點就可以看得出來，我們誰也不讓誰，一味打斷對方的話。

「…對不起。」沉默之後，他竟然先開口道歉
「呵…你們沒有錯阿。情侶在一起本來就是應該的…我才不應該，竟然白痴到要來當電燈炮…啊哈哈哈…我是豬頭！」我試圖化解尷尬，他卻依然正經

「妳…把我當成了妳之前說的那個同學了吧。也叫帥星宸的那個。」他低下頭，我被他的這番話震懾住。我三步併兩步地走回位子，喬喬撐著腮幫子，「趙希姐，妳先吃吧…我等…」

「呵抱歉喬喬，我忽然想起還有事情，今天妳就跟星宸一起吃吧。先走囉。」我將沙拉放在桌上，拿起椅子上的包包就往餐廳門外走

帥星宸連忙跑回座位，「星宸，趙希姐說她有事先…」「妳在這兒等我。」他拍拍她的肩，望門口跑

我搞砸了，我把我們的友誼打破了，把他對我的朋友單純想法打翻了，我把我的心事通通打翻灑在他面前了。

「趙希！趙希！」他急促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心慌地不顧紅燈跑過馬路

他不要命的跟著我闖紅燈，一輛計程車忽然飛快駛來，等一下─────「不要──────！！！」

我的時空彷彿瞬間切換回五年前的那一天，那聲輪椅的巨響、支離破碎的殘骸、被鮮血染紅的馬路、還有渾身是血的他…帥星宸就那樣死去了……不要……不要──────！

「啊──────────！！帥星宸！！！」計程車緊急煞車，司機匆忙開車門跳下車，帥星宸跌坐在地板。我衝過去，「小伙子你沒事吧！」司機大哥問

「沒事沒事啦！大哥不好意思，我闖紅燈了啦…有點擦傷而已啦。」他自己爬起來，拍拍褲子，路燈變成紅色。「妳看妳，怎麼哭成這樣呢?」我扶他到旁邊公園的椅子上休息，他笑我哭泣的模樣像個孩子

愚蠢的我沒有發現，短短的幾秒鐘，甚至在五年前那一瞬間閃過眼前時，眼淚像壞掉的水籠頭一樣流個不停。

「我以為…我以為…」被他這麼一說，我由流眼淚轉為大哭，上氣不接下氣抽著音

「放心。我還在這裡，好好的。一直都坐在妳旁邊啊！」他拍拍我的肩膀，要我別再哭

我一直都在，你這麼說過，可是到頭來，你終究選擇了離開。

如果連眼前的帥星宸也像他一樣離開，如果都是因為我的錯，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和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我忽然有點愧疚。「對不起哦…」

「不，都是我的錯。」

我們默然，對話就一兩句便結束。

「……把喬喬一個人丟在那兒好嗎?」我想起被留在餐廳的喬喬

「沒關係，我想要獨處的人是妳。」

話說得不多，但我喜歡這樣的感覺，就靜靜的，肩並肩看著偶爾經過的小狗，好像我們是午後約出來談心的好朋友一樣。

「如果你是一顆星星，你愛上了喬喬，那麼……你真的會殞落嗎?」

他點頭，我心竟然開始手足無措，「剛剛還說…一直在這裡…騙子！」

「可是，如果我在妳的心中沒有殞落，那我永遠都在阿。這是心態問題，無關以什麼樣的形式存在於這世界上。死去的人還是存在的，只不過心臟沒跳動罷了，在心中還活著的話他就是完整的。沒什麼好哀傷的。不過…放心啦，不會說殞落就殞落。」

「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留下來。」

不曉得為何，我對他說自己是這顆星星的事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但是只要提到殞落這回事，我就害怕他會消失。

我不討厭喬喬，可是我有點嫉妒亦帶點羨慕，畢竟她是那麼惹人疼愛。

「喂帥星宸！」

「幹麻?」

「你可要好好照顧喬喬喔！！」在我講出這句話時，那時的我以為我從此釋懷了，對於帥星宸不再持著有點喜歡的感覺，我以為能夠擺脫這個心囚。但是後來，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