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試過心痛到清楚聽到心碎的聲音的經驗嗎? 有試過痛心難過到覺得下一秒鐘就要休克窒息的感覺嗎? 我有過. 在外婆很突然的離世時, 我在遙遠的國度聽到母親在電話中哀傷轉達的那一刻, 心被撕裂及破碎的尖銳聲, 現在回想起仍覺得心頭一揪...

跟外婆有著一種很特殊的感情, 甚麼事情都可以跟她聊. 她是個很樂觀又很開朗的人, 每次聊天我們總會因為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狂笑成一團. 外婆說我跟她的氣質和樣貌很像, 她總是拿著我小時候大概五六歲時的照片告訴她的朋友說那是她小時候的模樣, 很妙的是大家也都相信呢! 全家只有我遺傳了她的單眼皮, 還有一副秀氣的模樣, 以及開朗愛笑的個性. 因為外婆很會照顧人, 母親被照料的很好, 反而自己做媽媽了都還不太會照顧我和哥哥, 經常糊里糊塗的搞不清楚狀況, 需要外婆的幫忙, 我的第一件內衣還是外婆買的呢! 很多女性健康方面的常識也是外婆教我的. 在我的生命中她就好像我的另一個媽媽以及好朋友一樣.

回憶外婆, 我最心愛的外婆, 她是個和善又可愛的老人家. 時髦的她喜歡嘗試新鮮的事物, 只要有甚麼新的零食出來, 她一定會買來吃吃看. 電動玩具也是她的愛好, 每次看她打電動那激動的神情及動作, 真是讓人笑到翻掉. 喜愛旅行的她隨同好友們趴趴走了好幾個國家, 相片多到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天生個性樂觀開朗的她結交了半個天母的婆婆媽媽, 早上去個菜市場一路上打招呼都打個沒完沒了. 燒了一手好菜, 一雙巧手, 一顆善良的心, 對孩子疼愛到不行... 在外公走後不到一百天, 放下一切, 沒有預警的心肌梗塞發作而離開了我們.

唉~

今年上半年, 對我們全家而言, 真的是一個"痛"字. 在去年下半年時, 高齡的外公檢驗出有癌症, 從那時開始, 他的健康就開始走下坡, 胃口越來越差, 人也越來越瘦, 體力更是大大下滑. 母親和舅舅於是輪流照顧外公, 帶他勤跑醫院還有照料生活起居, 外婆及表哥也一同從旁幫忙. 在他們那個年代, 女人幾乎都很早就步入婚姻, 外公和外婆也一樣, 他門結婚時外婆才16歲而已. 外公的身體狀況大家心裡都有數, 他的年齡患上癌症是很難恢復的了, 而醫生也都跟我們溝通過, 希望我們要有心理準備. 對外婆而言, 她心裡卻總認為外公一定會沒事會被治癒, 我們於是只有每天慢慢的灌輸她要有心理準備的觀念, 大家都很擔心如果那天突然來臨她會受不住打擊... 但這些並沒有起太大的作用, 她就是認為外公會好起來, 認為我們怎麼可以醬就放棄, 天知道每一個人都好捨不得, 每一個人都想拉住外公的時間...

我在今年二月初左右回台灣探望病重的外公, 看到他的那一刻, 我的眼淚馬上決堤. 他變得好瘦好虛弱, 距離上次看到他也才隔四個月而已啊... 我坐到他的身旁, 他一看到我就握住我的手, 嗚嗚的開始哭起來. 我握著他, 拍拍他, 告訴他沒關係, 要加油. 外婆在一旁, 眼淚已經流了滿面... 當天晚上, 舅舅安排讓外公回去醫院接受灌食, 因為外公已經完全沒有胃口進食了. 過兩天後, 和母親帶著外婆去醫院探望外公, 他呼吸中的氧氣指數已經很低, 在我們回去幾個鐘頭後, 他離開人世. 那晚是除夕夜.

接下來的幾天, 真的很難度過. 長輩們討論後決定暫時先不讓外婆知道外公已經離開, 打算每天一點一點讓她明白外公會離開我們. 我們於是收起悲傷, 強忍悲痛, 強顏歡笑的陪著外婆過年. 她每天嘴裡都念著要去醫院看外公, 說今年過年就少了他, 等他出院一定要補回來. 每次聽她醬講我都要往廁所衝, 因為我真的忍不住自己的眼淚... 我真的不敢想像她知道真相後會有多麼多麼傷心...

事情總有要讓外婆知道的一天, 在母親和舅舅安排好一切事情後, 那天吃完飯, 我們圍著外婆, 將真相告訴她. 崩潰失控的情緒, 讓大家心疼透了... 帶著她去外公臨時的靈位看他, 外婆握著我和母親的手哭倒在我們的懷裡. 她的天全塔下來了. 儘管我們全部都一齊同心的幫她撐著, 外公在她心裡的地位是永遠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取代的.

沒有外公的日子, 外婆的世界全變了. 原本就因為腦部有些積水而導致記憶衰退的她情況變的更糟, 時常還會以為外公還在, 看看房間才突然想起他已經離開了, 然後又再傷心痛一次... 我們每天都輪流陪伴她, 安慰她又勸她, 然後看著她每天掉眼淚... 她的胃口變得很差, 我於是每天都去買一些他喜歡的老外食物, 哄著她吃. 從不下廚的舅舅更是開始洗手作羹湯, 每天上傳統市場買新鮮的材料烹調. 每天早上起床, 我都想著今天可以買些甚麼給外婆吃讓她開胃... 母親也是每天來來回回陪著外婆, 一起吃飯, 拉著她一起到樓下走走呼吸新鮮空氣. 看著她一天一天越來越瘦, 胃口越來越差, 越來越封閉自己, 我真的真的心痛死了...

幾個禮拜後外婆似乎終於開始接受事實, 心情好轉了一些, 開始願意自己去菜市場轉轉, 願意去洗頭, 舅舅擔心, 總是偷偷的跟在她的後面, 怕她一個閃神會出甚麼意外. 有一天沒一天的去菜市, 慢慢的她又不想去了, 問她怎麼不去走走, 她說她不曉得要買些甚麼, 外公走了之後她不知道要煮給誰吃... 又說不想看到聽到別人的慰問, 覺得好難過... 於是又打回原形, 又每天封閉自己. 表哥說她每天晚上都會哭, 睡覺還會說夢話, 自言自語不知道說些甚麼...

我們再怎麼每天陪伴著外婆, 都沒有辦法服撫平她的創傷, 她就是走不出來. 我在陪伴她兩個多月後回去美國, 每天每天都打電話給她, 舅舅說每次我打去外婆都哭, 叫我不要刻意去安慰, 我當然知道, 我怎麼捨得去再讓她掉眼淚, 每次我都和她聊一些有的沒的瑣碎事, 從來沒有去提起些甚麼. 但外婆每次都忘記我前一天才給她打過電話, 一聽到我的聲音, 就難過的告訴我外公走了... 我講了幾次她才回想起來我有回去, 然後才被我拉入其他話題. 她已經糊塗了...

回到美國還不到一個月, 外婆很突然的就走了. 那天舅舅帶她去醫院檢查, 說她又瀉肚子又全身痛, 母親急忙的衝去醫院陪伴, 看到外婆突然好像抽筋一樣的咬牙, 大叫醫生, 馬上進行急救. 就這樣, 心肌梗塞, 走了..... 事情來的太過突然, 沒有人預料到, 全家陷入極度的悲傷. 我在事情發生沒多久後得知消息, 根本不能接受, 在聽到的那一刻我好像靈魂抽離自己, 眼前一陣黑, 好像有什麼重重的打到自己, 覺得自己就要死掉, 然後情緒崩潰不能自己的痛哭... 幾天前我才跟外婆講過電話的啊! 發生事情的那天早上我才打過給她的啊! 怎麼... 怎麼就走了...

買了機票衝回台灣送她, 這是我最後可以為她做的.

我一直都處在痛失外婆的悲傷之中, 久久都出不來, 家裡每一個人都一樣. 母親將自己封鎖了好久, 不跟朋友連絡, 不談論. 每晚我都想著今晚外婆會不會來看看我, 我會不會夢到她, 而每次夢到她的那一天, 我心情都很糟, 眼淚止不住... 連照片我都不敢看, 不敢去回憶, 因為每次一接觸都好傷心好傷心. 我不曉得要多久的時間才可以撫平, 才可以習慣... 我想我永遠都不會習慣沒有她的生活... 儘管事情已經過了半年以上, 現在的我已經可以面對以及接受, 可以去談論去分享心情, 外婆的離開, 我永遠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