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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軍冒險記-窺看李安電影《色戒》的意圖
2007/12/23 06:48:20瀏覽1404|回應0|推薦2

窺看李安電影《色戒》的意圖

看過張愛玲的小說〈色戒〉之後,我一直幻想李安的電影《色戒》到底會怎麼拍攝?一代大師的電影與祖師奶奶的文本,兩者之間會有著什麼樣的異同?小說的文字,到了李安的手裡,又會激發出怎樣的強烈影像?

李安的電影,十分擅長描寫人們在理教制度的強大壓抑之下,一旦有了絕佳機會,情感渲洩爆發的強大力道,足可毀天滅地,尤其《臥虎藏龍》裡的玉嬌龍,為了追求個人自由,不惜崩解傳統制度與倫理,最後玉嬌龍從高山躍下,尋求生命最終的解放與救贖,讓人久久無法難以忘懷。

    王佳芝會不會是第二個玉嬌龍?

這樣的猜想,在電影《色戒》的一開頭,確實獲得了證實,先生宅第前方的狼狗與守衛大特寫,標示出一個動盪不安大時代的輪廓(還有後面上海的街頭描繪、肅殺的特務機關等),在在吻合了李安「爆發三部曲」的前奏,那種家國遭遇戰亂的大環境,全面營造出那種鋪天蓋地的強大壓抑,再加上後來王佳芝與先生的男女情愛糾葛,王佳芝這個角色隨著制度時代的逐一崩解,那種遭受壓抑的深層情感與欲望,就要在一剎那之間,立即噴散散來,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李安想要描寫的主題不止如此,再加上張愛玲的〈色戒〉故事,原本就想藉著小說的短小精悍篇幅,掩蓋小說裡部份比較無法自圓其說的情節,比方王佳芝的身世背景及個性,她又如何從一名清純女學生,立即三級跳到風情萬種的情婦,這些問題,李安與劇本撰寫者都得擴大處理,雖然電影最後還是沒有對這些問題予以深化描寫,但李安這次想的不止只描繪單一主角的壓抑與救贖,他把觀看點拉高,讓觀眾窺看到的是一群年輕人如何進入大時代的冒險奇情悲劇。

為增強王佳芝原來薄弱的身世背景,李安團隊拉出原本只在小說裡占不到幾行的字王佳芝大學同學,這幾名同學包括黃磊、鄺裕民、梁潤生、賴秀金、歐陽靈文,這一票年輕人成了李安的鏡頭之下,這動盪不安的大時代裡,要展開大冒險記的童子軍們,這群童子軍以孩童少年般的奇想,想在大人世界裡,成就一番愛國、救國的夢想,並且要在先生的大人世界裡展開第一類接觸,以刺殺先生,做為進入大人世界的進階手段。

從鄺裕民等人在二樓上方,向站在舞台上的王佳芝呼喊,要她歸隊的意味就為濃厚,這個童子軍團隊不能獨缺王佳芝一人,這場模仿大人世界的遊戲,不能缺少在舞台上極有魅力的佳芝,看她在舞台上高喊「中國不能亡!」,所有的人都在舞台下方跟著大喊,就窺看一二,甚至王佳芝穿上旗袍之後,就搖身一變如假包換的麥太太(當然,情欲也在麥太太這個角色的戲碼之內)

在李安的巧妙安排之下,這支童子軍雜牌隊,對大人世界一層又一層的深入試探,童軍團什麼都沒有,只藉著劇場的模仿技巧還有一顆赤熱心的心,開始企圖進攻那個大時代大人社會的經濟、政治、軍事情報(暗殺)、男女等層面,童子軍為混入先生的上流社會,在經濟層面上採打腫臉充胖子的方式,黃磊利用老爸留下來的錢,撐起了麥太太(王佳芝)的貿易家庭,在政治方面,鄺裕民先嘗試與擔任易先生的副官表哥牽上線,這不就是最淺薄的政治手腕,鄺裕民進而在第二次企圖刺殺先生時,就真正混入了政治軍事體系內運作,童子軍的冒險擴張得更大了。

李安在第一次刺殺事件的最末,安插小說裡所沒有的驚悚情節,鄺裕民的副官表哥突然前來找即將離去的鄺裕民等人,在假麥太太的公寓裡,赫然發現童軍團的真實身份,多像大人世界的管理員,終究發現小孩扮家家酒,對大人社會還是造成危害,副官表哥須要緊急處理(他以大人的身份要求分一杯羹),雙方人馬在此必須攤牌。

接著舞台模式的眾人刺殺副官表哥段落,眾童軍們大汗淋漓地不斷以刀子戮進副官表哥的身體,直至他癱倒在樓梯口為止,王佳芝隨即跨越其屍體往黑暗奔去,這一幕戲雖然驚心動魄,但副官表哥身上流出的血似嫌太假以及刻意安排的刺殺喬段,實在有點在舞台做戲般的虛假,就如同最早王佳芝與鄺裕民在學校演出的救國舞台劇一般,李安是否故意露出破綻,為了詮釋童軍團的活動,全都是做戲一場?

童軍團的遊戲,進入王佳芝的性愛探險活動裡,達到了高潮(果然是高潮連連),從最初王佳芝與梁潤生為了接近先生而上床,初夜佳芝臉上沒有表情,但到了第二次,佳芝較為激動,還引起梁潤生的詢問,卻被佳芝白眼回拒,這次童軍團冒險遊戲主軸,全由佳芝一人主導,王佳芝成了這些童子軍的代表,她既是分身,也是所有人精神意志的集中體,其他成員只能圍繞佳芝,全力促成其事,這如同目前流行的變形金鋼遊戲,既可以分為好個單獨個體,也可以全部「合體」了。

以這個「合體」的觀念,來看這場童軍遊戲裡的最大冒險,就更饒富趣味了,無論童軍成員以「救國殺漢奸」的概念,來進行這場史無前例的大冒險活動,還是王佳芝帶著所有成員的寄望,深入先生的情愛基地裡,從事肉體與心情的探密挖掘,群體與個人的意願在此交疊相融,界線完全模糊,團體使命與個人情欲,如同佳芝與先生兩個纏綣的肉體早已不分彼此(對於先生何嘗不是如此?),所有人共同享受著「合體」的渲洩喜悅。

王佳芝漸漸融入她的第二個角色裡「麥太太」,但她有時卻必須要從情欲的深水世界裡抬起頭來,好恢復她的真實身份,連廣大的台下觀眾,最後都捲入這場忽而分體,忽而合體的大冒險遊戲裡,不過,童軍遊戲到了末尾,卻觸碰到現實的最大禁忌,他們終究發現大人社會,是不容許童軍遊戲自行設定的結果,既想要享受合體的樂趣,卻又完全不負任何責任,大人世界有其一板一眼的規範,不管是情愛天地裡須贈送鴿子蛋的鑽戒,還是麻將桌裡輸錢贏錢的規則,在大人世界跨越禁忌的結果是冷酷無情,必須要有贏者利益及敗者懲戒的極端收場,不像童軍嬉戲(或戲劇 )可以隨時改變角色或是徹除背景重來。

最末,我們發現佳芝在告知先生這是一場暗殺遊戲後,先生著實把它當真,他拼命奔向汽車而逃跑,此時佳芝卻為自己的童軍愛情遊戲,有了真正結果,心情如同三輪車上的風車一樣自由解放,她想不到的是,童軍遊戲踢到大人世界的鐵板規則,到最後是童子軍全數被槍決,六個人跪在那無情蒼涼的礦坑邊,彷彿是提早長大的兒童,窺看到大人世界的無邊黑暗,只剩下先生在麥太太床邊,在那個他們性愛遊戲場所的旁邊,對於遊戲有著深情眷戀而留下的淚水。

於是,我們發現這次李安所想展現的是,在動盪不安極其複雜的大環境之下的,無論是個人還是像童軍團體,不得不然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強大壓抑,想尋找渲洩的機會,所有的人都捲入這場既是合體又是單獨個體的無情遊戲裡,誰對誰忠誠?誰對誰背叛?誰是特務?誰是漢奸?戰場與愛情?反而都沒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千萬不能跨越那千百年來大人社會的既成規定,違逆者就得死,而不是像舞台劇那般只有裝扮演出而不須負任何現實的重擔,或許李安想藉著這次童軍的集體冒險,與張愛玲那原本只有大人無情世界的文本,做個區隔分界。

當然,李安的求好心切,讓這部電影有著超乎想像的效果,不過,個人認為不知是刻意,還是劇本上的疏失,我們可以發現電影上的略干不符合現實之處,比方易先生與麥太太在汽車裡偷情的那段,先生喃喃自語說他看到自己同學被刑求時,竟想起與麥太太的合歡想像,還有王佳芝在自己的頂頭上司老吳前,訴說自己偷情與任務的兩難,那種言語上現代化的露骨,似乎不是那個年代可以想像的。

不過,不管如何,那個大時代究竟遠颺了,童軍團的冒險遊戲,自古迄今都有人在危險邊緣中嘗試,並且熱此不疲,直到輸了性命為止,但就端看你想留下的是什麼,王佳芝在電影最末被槍斃前那個彷彿看透又彷彿陷入疑問的表情,比那個放在先生桌上晃動不已的鑽戒更讓人悸動,畢竟遊戲結束之後,只剩滄茫一片,什麼也都無法留下。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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