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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不住的傷痛
2009/05/29 22:20:23瀏覽4828|回應13|推薦137

人們常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一旦觸及人們心中最在意的傷心處時,那淚水就會像止不住的水龍頭一樣,潸然落下……。

你在我面前哭泣,每當提到你父親往生的那一段歷程,你就忍不住淚眼汪汪。一個大男人拋下男性尊嚴,像一個脆弱無助、手足無措的小男孩一樣,你在我面前嚎啕大哭…,讓我也不禁紅著眼眶,聽著你訴說你的生命故事。

那年你父親罹患了淋巴癌,在生命進入倒數的階段裡,你和你的母親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你們還一直認為那是醫師的誤診,你的父親一定會好轉。因此當醫師建議你們轉往大醫院接受化學治療時,你的母親認為轉診很麻煩,一切又得重新開始,所以仍然堅持待在原醫院接受化療,你們天真地以為,只要做做化療,你的父親又可以回復到健康的狀態。

當你父親的病況已經進入病入膏肓、藥石罔然的狀態時,其實對他的最好照護方式是進入安寧病房接受緩和醫療、讓他能夠平靜、沒有任何痛苦地走完人生旅程。可惜小醫院裡沒有安寧病房,你們也不相信父親的生命即將進入尾聲,於是,你們要求醫師要不斷地進行積極性的治療,你們不願意放棄任何急救的機會,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你們都希望從死神的手中將父親的生命搶救回來。

於是,你的父親就在一次次送往急診與加護病房之中,不斷地受到病痛及身體上的折磨, 這中間還插了幾次管、用侵入性的方式暫時延續你父親的生命。你當時的女朋友跟你說:「看到你們的決定,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你怎麼忍心讓你的父親這樣受苦。伯父那不被妻兒理解的痛苦,我感同身受;伯父那雙空洞無助的眼神,始終烙印在我的心裡,我實在無法理解,你們怎麼忍心讓你的父親如此受苦…。

當時的女友,現在已經成為你的妻子,每次你的妻子提到這段往事時,就像在你的傷口上灑鹽一樣,讓你痛不欲生。而你的愧疚、你的傷痛、你的不捨、你的遺憾,就只能透過眼淚的宣洩而獲得平撫。【眼淚是神奇的心靈治療禮物,是你用來自我療癒的情緒宣洩方式。

因為對於疾病的無知、因為沒有照顧臨終病人的經驗,所以你們做了最差的選擇,你讓你癌症末期的父親,在生命最終的那一刻,是在插管急救中,痛苦地死去。他臨終的那一刻,身上還插著管子,當拔管的那一刻,鮮血還從傷口一直滲流出來。你的父親全身浮腫、不成人形,連那些收到訊息、趕赴醫院見你父親最後一面的親友,都認不出來這是你的父親。

你的父親是在極度痛苦下死去的,每次只要想到這一點,你就充滿深深的自責與難過。你是一位孝子,你的用意只是想延續父親的生命而已,但你卻不知道,你的決定反而遭致父親更大的痛苦。你說,你父親往生這幾年以來,你和你的母親都不曾夢過你的父親,也許是因為你的父親很氣憤你們的作為,所以不願意入夢來相見。

我瞭解你的遺憾,因為這種遺憾是沒有辦法彌補的,所以你很自責,而你必須背負著這樣的愧疚生活一輩子。所以你只能像一個孩子一樣,用淚水來宣洩你的痛苦與難過。看著你沉浸在過去傷痛中、悲傷得不能自己,我知道你正再次經歷著那段父親臨終的歷程,往事歷歷、止不住的傷痛在你的心中奔騰、翻絞。

…,你讓我想到了我的父親。

我的父親罹患直腸癌之後,他曾經囑咐過我們:「他的最大心願就是離世時不要有任何的痛苦。因此當那一刻來臨時,千萬不要急救他,因為急救的過程是一種痛苦和煎熬,他寧願安安靜靜地死去。」於是,減少父親的疼痛、讓父親剩餘的生命活得舒適、有品質、有尊嚴,這是身為人子的我們,最大的目標和希望。

在安寧病房進行緩和醫療的時候,面對父親出現臨終前的「瞻妄」現象(註),他躁動不安、意識混亂,在病床上翻來覆去、片刻不得安寧。我一直在想:「父親是不是很痛苦,但因為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所以才會這樣躁動不安?這樣的疑惑,得不到醫師的解答,於是,我也懷抱著這樣的「遺憾」和「自責」生活了好幾年。

面對父親的死亡,你和我同樣都飽受著內心的譴責,而你的譴責與遺憾更勝於我N倍,至少我的父親是走得很平靜、沒有痛苦的。而我的疑惑在多年以後,已經從yichun老師那裡獲得了解答,老師安了我的心,他讓我知道,我的父親是走得很平靜、沒有牽掛的。老師安撫了我的心靈,讓我卸下了自責與不捨的情緒,雖然心裡的遺憾還是難以釋懷,但至少我「安心」了。

那你呢?誰來安你的心?誰來幫助你療癒你的傷痛,讓你不至於一直沉溺在過去的巨大痛苦裡,走不出自責與懊悔的胡同?

遞給你一張面紙,輕輕拍拍你的肩,我想你的情緒已經獲得舒解與釋放,接下來就需要處理你心裡那段看似已經平復、但卻會在午夜夢迴之際出現、讓你瀕臨崩潰邊緣的創傷經驗。你需要專業心理輔導的協助,如果你願意,我願意陪你走一段……。




©2009.05.29  Ruru~善終,是最美的祝福




註:瞻妄(Delirium)是指一種急性的神智混亂狀態,患者對人事時地物不明,看起來意識清醒,卻對外在刺激沒有明顯的反應,可能有不安、焦慮、易怒、注意力不集中、睡眠障礙、不合作、躁動、語無倫次、錯覺、視幻覺等的症狀。

      


延伸閱讀: 綾子 回顧--給奶奶的第一封信(風的消失)

延伸閱讀:Ruru@海豚灣~最後的道別

( 心情隨筆家庭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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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i 之東張西望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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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2 22:01

這是世上最觸動心腸,最永遠難忘的故事。

謝謝您們的訴說。


雪人娘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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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
2009/06/13 19:25

沒有人知道什麼治療方式是最好的,只要盡心了,相信親人在天之靈都會諒解的。

但願自己早早告訴子女要如何面對父母的老去。癌末非常痛苦,不必多花力氣延長薄弱的生命,留一點錢打止痛針,讓病人安詳的走!

安寧病房,是非常有智慧,讓病人可以過一段有尊嚴的病中日子。ruru有顆美麗的心。

海豚灣(ruru1211) 於 2009-06-13 20:34 回覆:

安寧病房有一群專業團隊人員從事安寧療護的工作,在身心靈三方面提供臨終病人最佳的照護和心理支持。我的父親臨終前也住進了安寧病房,所以他能走得沒有痛苦、沒有遺憾,也許這對他而言就算是「善終」了吧!

確實,只要盡心了,相信親人在天之靈應該不會責怪子女,只是喪親的痛,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平撫,畢竟在死亡的陰影下,要如何從容地面對,這都需要學習。


薄扶林89號/指甲印VS.白骨爪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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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
2009/06/06 11:57

要放下.....

兩年前我也過那段路,

無窮的思念總在四下無人毫無防備下,猛然狠咬一口,

但爸爸是不希望見到這樣的我,

他臨終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我們不要傷心,

所以,學習放下,

放下了,才能將健康模樣的爸爸放在心裡,

永永遠遠.......

爸爸才不想我們的記憶盡他的病容.....


海豚灣(ruru1211) 於 2009-06-06 16:37 回覆:

  你說的很好,讓要親人沒有罣礙、安心地離開人世間,就是要保重好我們自己,不讓親人擔心,這樣他才能了無遺憾地離開。

  喪親的悲傷是必經的歷程,每個人都需要學會如何去面對死亡的議題,並且能從喪親的失落中走出來。必要時,也可以尋求專業諮商輔導的協助,透過專業人員的引導,讓我們平撫傷痛,且學會處理我們的悲傷情緒。


我呼吸所以存在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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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祝福!
2009/06/04 17:43
看完這篇文.我也止不住的紅了眼框.憶起我的母親.很慶幸當初我們沒有違逆母親心意....為人子女有時真的也有著很艱難的選擇.真心祝福你的朋友能夠有放下的一日......
海豚灣(ruru1211) 於 2009-06-05 19:49 回覆:

很多的選擇都是從我們自己的立場來做考量,我們「認為」這是對他最好的方式,但是當事人是否這樣認為,也就不一定了。所以我覺得有些決定可以透過坦誠的溝通獲得理解,病人與家屬之間可以預先針對疾病的發展狀況做溝通,暸解病人自己的意願,且尊重病人自己的決定,如此一來,才不會再造成更多的痛苦和遺憾。


珊●珊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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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不住的淚水
2009/06/04 17:37

爹地的去逝快三年了,那一幕常出現珊珊的眼前,插管無法言語的他,心裡一直想回家,可是住院八個月來,走不出醫院,爹地去世前一天,珊珊下午去榮總看他,瞧見爹地的淚水滲出,趕緊替他擦拭。我還吹口琴二支歌給他聽呢?(海軍軍歌&晚霞)

第二天星期五(18日)起床眼皮再跳,珊珊很累,好像身體不舒服,想星期六再過去,一大早六點,姐姐打電話:『燕珊趕快來醫院』大事不妙 坐上計程車 路程40分鐘 七點到病房 爹地身上全是鮮紅色血 愣住!八點看著爹地又一次,從氣切插管噴出血,珊珊哭著幫忙擦,後來醫生護士來了,兄、姐、弟放棄急救,我一面寫一面哭的西哩嘩啦,止不住淚水囉............

海豚灣(ruru1211) 於 2009-06-05 19:58 回覆:

看到妳爹地臨終時的模樣,真的很駭人,那是個會令人受到很大心理衝擊的一幕,而身為子女的妳們,一定很心疼與捨不得爹地承受這樣的痛苦。

難怪每次妳提到妳的爹地,都會這樣難過、淚流不止。唉!珊珊姐,我相信妳的爹地絕對不會責怪妳們的,生死有命,到了該道別的時候,總是得離開這人世間。

但我相信妳爹地一定希望妳過得很好、很平安、很健康、很快樂,所以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天上的父母為妳擔心喔!妳的幸福快樂,就是他們最大的安慰與期盼,終有一天,妳們還會在天堂相聚,因此要讓自己快樂充實地度過每一天喔!別讓自己一直沉溺在過去的悲痛裡,這才是對他們的孝順,才能讓天上的父母真正地安心、沒有牽掛呦!



等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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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06/01 22:05

我的舅姥爺也讓我的曾祖母那么痛苦的死去。。。器官都壞死了還活著。。。

真是殘忍


海豚灣(ruru1211) 於 2009-06-01 22:21 回覆:

呃!那很痛苦耶!尤其到了末期,就算身體很痛苦也無法用言語表達時,那更痛苦,唉!真是無法理解,怎麼會有子女願意讓父母承受這樣的痛苦呢!

對於無法治癒的末期疾病,我還是覺得不要強行增加病人的痛苦,這才是對病人最好的方式。


黃冠軍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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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欲養而親不待
2009/06/01 12:51

過往當我先後失去雙親的痛可謂痛不欲生,

我能深刻的體會妳們當時的心情。

海豚灣(ruru1211) 於 2009-06-01 21:26 回覆:

謝謝冠軍大哥的理解,那真的需要有過同樣經歷的人,才能深刻瞭解這樣的遺憾與悲慟。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人世間最大的遺憾與悲哀,所以愛要即時,孝親千萬不能等。現在我很珍惜與把握現有的親情與友情,並且廣結善緣,讓自己的生命不再存有遺憾與惋惜。


California Sunshine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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捨與不捨?
2009/06/01 08:28

看了Ruru的文章,自己也反思了很久...

我父親是肺炎走的,插管在加護病房住了十多天。當時我無論如何不願放棄能治好父親的一線希望。父親最後仍是走了,他臨終前,那段住在加護病房時的痛苦眼神(因為插管無法言語),一直烙印在我心裡,至今都無法忘記。

我錯了嗎?父親會怪我沒讓他好好的走嗎?

海豚灣(ruru1211) 於 2009-06-01 21:49 回覆:

逝者已矣,如今再自責以往的決定,只會讓自己更難過。我相信妳們珍惜父親的心意,祂一定懂得,也能理解,祂應該不忍心苛責妳們的,所以不要強將壓力加諸在自己身上喔!

人生無不散的筵席,能脫離生病而苦痛的軀體,其實也是一種解脫,身為子女,只能遙祝祂得以離苦得樂。

其實這篇文章,我是想探討的是急救的時機與必要性,如果是遭受意外或是急病而面臨生死交關的當口,當然得全力急救,以挽回一條生命,因為這條生命是可以透過急救、治療而恢復以往的健康。但如果是面對臨終的病人、面對不可逆轉的不治之症,強行延續病人的生命、延長他的痛苦,這值得嗎?必要嗎?孝順嗎?這才是我想要探討的重點所在。

我想對於這些生命已經進入倒數的臨終病人,讓他們沒有痛苦、沒有罣礙、沒有遺憾,生活有品質、有尊嚴、有溫暖,這才是真正孝順他們的方式吧!


鐵球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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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了.....
2009/05/31 20:22

這篇文章讓我想起去世多年的公公,當年在病榻前的服侍讓我如今對這篇文章有很大的感觸,我覺得減少他臨走前的痛苦比什麼都重要,生命的意義不是他能維持多久的呼吸,而是他能活在我們的心裡有多久?

唉...哭了。


反正是個什麼"球"
海豚灣(ruru1211) 於 2009-06-01 22:06 回覆:

鐵球,我瞭解妳和妳公公之間的情感,妳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媳婦,也是妳公公最大的驕傲。相信臨終陪伴的那段日子,一定是珍貴難忘的。

我覺得臨終陪伴真的很重要,可以讓生死兩無憾,即將離去的人可以利用這最後一段時間圓滿自己的心願,同時向家人道別、妥善交代身後事。而活著的人,可以透過臨終陪伴,彌補自己對於即將往生親人的不捨與愧疚、略盡來不及圓滿的孝道。

這段臨終陪伴的時光是日後千金都難以買到的時間,我很慶幸當年我都可以隨侍在側,如今回想起來,仍覺得那段最後陪伴父親的光陰,好珍貴、永難忘懷


the dreamer girl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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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夢
2009/05/30 23:05

30年前的痛失母愛

宛如一場醒不了的惡夢

至今想起先母

仍不自覺的潸然淚下


the dreamer girl~~ 最新作品:


印尼Bali-烏倫達弩( Ulun Danu )

海豚灣(ruru1211) 於 2009-06-01 22:17 回覆:

唉!喪親之痛,不管間隔多久,只要一回想起來,就會讓人傷感落淚。我每次只要一想到父親,或是看到會令人聯想到父親的東西,我的眼眶就會開始泛紅了,嗚!88節即將到來,唉!好想哭…。(守護天使…,快出現安慰我!)

其實生命只是一種歷程,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我總是這樣想著:終有一天,我可以和已經逝去的親人在天上相見。就算只有我一個人獨自在人間生活著,我相信我天上的親人也會一直在我身邊眷顧我、守護我。我要活得健康、平安、開心,不讓親人為我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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