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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人《手鍊》之二
2009/06/11 22:57:36瀏覽509|回應0|推薦4
其實住在這裡,我們只有兩人,生活還過得去。
家裡面比較重要的東西,像電視冰箱,都是從老家偷出來的。
還有一臺我和姊存錢合買的notebook。
除了這些,幾乎都是淨空了,即時已經住了一年。
我們一人一間房間,可是每間房間的大小,幾乎只能容納一張床和幾個櫃子,
小得可憐。
我們也沒有裝電話,因為通訊幾乎都是用手機,而外頭也有公共電話。

我在一間物流公司的倉儲工作,那兒原本是不收童工的,
但老闆似乎很能體諒我的狀況,便把我留下來了。
這份工作其實算是輕鬆,只是從早到晚可能都要做一樣的事情。
就是幫手機加工。
打開手機的電池蓋,應該都會看到電池上和手機裡面貼著一些貼紙。
我們的工作除了貼這些貼紙上去以外,還有將包裝盒裡面再塞一層袋子。
本質不難,只是當看到貨物的數量堆積如山時,手會自動沒力。
不過,最近手機的銷售量似乎不錯,因為這個月已經加班十五天了。
通常一加班就會從下午六點變成晚上十點下班,
回到家時,姊通常都先睡了。

倉儲分成兩區,第一區是有冷氣的加工坊,而第二區就是堆倉的鐵皮屋。
要是外面人手不夠,我們也常被調去備用。
鐵皮屋在夏天時非常炎熱,幾乎可以煮菜,男人很少會穿著上衣工作。

至於姊呢?
姊在肯德基上班,做服務人員,偶爾我提早下班,也會去那裡解決晚餐。
常常我們回家後,會互吐工作時遇到的苦水。
她通常會煮兩碗麵,或是我會主動泡兩杯咖啡。
這些不愉快,在最後總是會消失。

不過,在她離開後,才發現所有的不愉快其實都從我身上轉移給她,
而最後通通回到我這裡來。

另外,姊有一個男友。
在來桃園以前,他們已經在國中交往至今。
姊的男友考上左營高中,是個成績好,人格也不錯的人。
雖然他不斷勸我們回去,但畢竟,已經不是隨便說說就能夠做到的事情了。
偶爾它會上來桃園住幾天,而我就得睡沙發。
也許是我愛掃興,我不允許姊的男友和她同睡。


那一晚回家時,我注意到樓下有搬動東西的聲音。
我從窗外往下看,一樓門外有一輛卡車停著,上面載著許多紙箱。
一開始我以為沒什麼,但當我看見一個年輕男子,爬上卡車的副駕駛座時,
從一樓門口有一對夫婦追出來。

「你就這樣要走?你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可以照顧自己了嗎?」女人說。
「我數到三,立刻從車子上下來!」男人也大吼。
年輕男子沒有說話,而卡車的駕駛年紀看起來和男子差不多年紀。

忽然,車子發動,那對夫妻還來不及勾到車角一隅,他們已遠疾。
「不要走!」
儘管他們大喊,也喚不回孩子離開的決心。

我看著那夫妻站在門口,駐足。
沒有人流淚,是因為眼淚已經流光,亦或只是想在對方面前表現堅強呢?
我不知道。
若我沒記錯,那個男孩今年才高一而已。

我轉頭,忽然發現姊也站在一旁看。
「他去哪?」
「我...我不知道。」
「別管了,我要去樓下買宵夜,你來嗎?」
「好。」

我們坐電梯到樓下,出了一樓大門,那對夫妻還是站在那兒,一語不發。
媽,當年,妳也是一樣的心情嗎?
我們買了一堆零食,然後在回到樓上吃。
但當我們回來時,他們已經離開那裡,回去了。

記憶的方向總是往上,當電梯也往上,我忽然回憶起過去。

「劉往毅,幫我開一下燈。」她總是叫我全名。
朋友的父母,會叫他們「兒子」或幼名。
這其實並沒有什麼,不過是稱呼不一樣罷了。
「嗯。」我順手把燈打開。

我記得,那天是我生日。
只可惜我幾乎是不過生日的。
因為小時候每逢生日當天,總會出事情。舉個例子:
國二那年,我正開心的趕著搭校車。
期待著那天會不會有人記得我生日。
結果校門一開,我準備踏上去時,一輛機車突然從側面撞上我。
我的頭縫六針,還持柺杖兩個多月。

原本以為那是巧合,可是不然。
又過一年的生日當天,我和幾個朋友相約在台北車站。
可是當我到了,他們幾人卻都各自打來說突然有事,不能來,我只到自己回家。
然後在捷運站裡,被扒了錢包。

今年,我原本應該是高二升的,卻依然是高一。
記得去年我把自己生日忘了,但在回想起來的時候,
才發現當天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那天起我就決定不再過生日了。
其實不過生日,也不是什麼大事。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媽竊笑著問。
「妳還記得?我的生日?」我很訝異。
「有哪一個為人父母的會忘了孩子生日?」她樂了,笑著。
「畢竟那天實在值得紀念。」媽語重心長。

語畢,她拿出一只盒子,打開,裡面有一條項鍊和一條手鍊。
「這是鍺金屬,手鍊給你,項鍊給姊姊。」
「好酷喔!」我興奮的拿起手鍊端詳。
「聽老師說你上課會打瞌睡,聽說鍺金屬有提神的功能。什麼正負離子的...」她說。
「謝謝媽!我愛妳!」我抱著,親吻她的臉頰。

那天以後,每當我遇到挫折,無論在哪裡,
都會下意識的玩弄手鍊。
自從戴上它後,我不曾拿下來過,即使它身上已經有許多刮痕。

那年生日,月亮很圓很圓。剛好是中秋時節。
我們在房前烤肉,雖然不小心燒傷了左手,
依然很開心。
雖然那是我最後一次開心過生日了。

「姊。」
「幹嘛?」
「媽送妳的項鍊,還在嗎?」
「早就留在老家了。」她沉思一下後回答。
我看一眼她的脖子,果然是和男友的對鍊。

手鍊的重量,忽然彷彿一道沉重的指責。
我開始無法負擔。

我沒有再說話,一會兒,她也不發一語的走回房間。
如果某些部分的聲音可以詮釋人的感情,我相信,
關門的聲音也是可以的。
因為姊關上門的那一剎那,我聽到了,而且聽得很清楚。

那是寂寞。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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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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