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手鍊》之一 - 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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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人《手鍊》之一

2009/06/07 16:38:09瀏覽539｜回應0｜推薦2

那一天，我在麥田。

周圍都是風、雲、陽光，許多種子隨風飛揚。
我往上一看，天依然藍。
所謂依然，當然是跟過去比較，但是，我的過去呢？
這是哪裡？而我是誰？

只見稻麥處處，沒有人的蹤影，也看不到邊界。
一股睡意就這樣蔓延上來，但又有股輕輕哼歌的衝動。
可是，無論怎樣哼唱，怎樣遠望，我發現自己始終沒有動過一步。
往下一看，我懸在半空中。

原來支撐我的是一個類似十字架形狀的架子，
從衣服的內部穿過，十字架的兩端刺進袖子裡，我很像被釘死的耶穌。
再往上一看，我的頭頂有一頂帽子，是農夫戴的草帽，只是已經破爛不堪。
我試著動了動身體，卻沒有辦法把自己弄下來，
也許是自己力量不夠大，十字架有些搖擺，卻依然穩固。

霎時間，我放棄了掙扎。
因為有一樣東西來了，我深深的感覺。
是什麼？
我看看四周，看看天，再努力看看背後，
那東西......來了！

我真的不知道是什麼，但是，那樣東西讓我感覺到害怕。
也許從來沒有怕過什麼東西的人，說起害怕這字眼是很不真實的。
但是我真的害怕。

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
是腳底，從腳底來了！
雞皮疙瘩馬上遍佈我滿身，那瞬間，周圍好像成為一種黑色的空間，
沒有聲音，沒有光，連我，也都只是白色的線條畫。

枷鎖。
感覺到自己被綑綁住，被那樣東西緊緊禁錮！
然後身體，身體被慢慢的撕碎，可是並沒有真正的撕碎，
因為同時間也不斷的重組！

那東西一波一波的襲來，如軍隊，但，比軍隊更可怕！
那是一股......
空虛感啊！

我感覺不到自己有心臟，彷彿它被蒸發在空氣中。
可是我還存活著，我仍然存活著。
心呢？我的心臟呢？
誰把它奪走了？

忽然從某一個地方，飛來了一面鏡子，以很快的速度划過我的眼前，
但在劃過眼前的瞬間，是靜止的。

剎那間，我看見鏡子裡有一個人，帶著同樣驚慌的表情看著我。

「啊－－－－－－－－－－－－！！」
我忽然崩潰大叫！因為鏡子裡的人，不是我！
是一具稻草人啊！

「赫！」
一切景象忽然都消失，變回最原來，我的樣子。
我從一張椅子上起身。

「是夢......」我說。
我舉起雙手在眼前端詳，還是完好如初，左手上的手鍊也還在，那是媽送我的。
只是自己居然滿頭、滿身都是汗，可見自己有多害怕。
我環顧四週，景物都依舊，我依然待在自己的老房子裡。
褪色的牆壁依然褪色，骯髒的角落依然骯髒。
我想起來了，昨晚回家後太累了，連走到床鋪的力氣都沒有，坐在椅子上就睡了。
澡沒洗，牙也沒刷。

其實我是一個很會做夢的人，不管什麼時候睡覺，都會做夢。
而更稀奇的是，每一個夢之間，都有關聯。
我好像愛莉絲在仙境禮夢遊般，每天每夜，徜徉在夢境裡。
該怎麼形容，那是一個奇怪的國度。
但是，我還是生活在真實的世界裡。有車、有人、有工作。
還有，我是一個輟學生。
輟學的原因，是逃家；現在也沒有和家人住在一起。
我自己從南部跑上北部，和親姊姊住在一間小套房裡。

後面的房門打開了，姊從裡面走出來。
「靠...你昨晚去哪裡啊？現在才回來？」她打著呵欠說。
「沒，昨晚加班加太晚，就睡客廳了。」
「怎麼最近都這樣？」
「問我老闆啊。」

她沒再多說什麼，走進浴室做梳洗，而我坐回椅子上看電視，思想著昨晚的夢。
那夢，我從未做過，和前一天的夢也沒有關聯。
這是第一次...而且，那個麥田，我也從沒見過。
也從來沒有一樣東西，能讓我這樣害怕的。

我忽然像想起什麼一樣，用右手摸了摸胸口。
「碰碰...碰碰...」
嗯，心臟還在，應該是沒事。
這顆心臟算經過一些風雨，小時候因為心雜音，動過一次手術。
而胸口還有一道手術後的疤痕。

我回房間拿出筆記本，把日期寫上，並記錄下今天的夢。
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習慣，每當做夢，就用紙筆記下來，或許有天會發現什麼。

「轟－－」
是沖馬桶的聲音，姊從浴室裡出來。
「該你了。」她說。
我走進浴室，洗澡，然後再刷牙。
刷牙時我看到鏡子，忽然想起來夢中那片瞬間從眼前飛過的鏡子。
「稻草人......」
我自言自語。

「你還好嗎？」姊忽然站在浴室門口問。
「怎麼了？」我說。

她把我帶到客廳，並指著我睡過椅子上的扶手。
「！」
抓痕？
「應該是你幹的吧？我們家沒養貓。」
「或...或許吧...」
是那個夢？那個夢讓我這樣緊張嗎？
到底代表著什麼意義？

「晚點去拿廣告顏料來塗一塗吧，我辛苦從老家搬來的耶。」
「嗯好，我會處理啦。」
「好，那去吃早餐吧。」

每天早上我們兩人出去工作以前，總是會一起買早餐。
家裡附近有一間早餐店，步行五分鐘就到了。
在不遠的地方還有一間小學，每天買早餐時我們也總是要跟小孩子搶隊伍。

買好早餐，我們回到家裡吃，我坐在餐桌，姊看電視。
電視演著晨間新聞，主播講起昨晚的車禍，我沒什麼注意聽。

「咦？」她忽然驚呼。
「怎麼了？」
「已經一年了耶。」她說。
「是嗎......一年了？」
「不知道他們過的怎樣。」
「是啊。」

一年，當然是指離開家的日子。
這一年之間，我們和爸媽一次面也沒碰過。
很慶幸的，他們似乎沒有把我們報成失蹤兒童，這讓我們輕鬆許多。

「你想家嗎？」
「不想。因為這裡現在是我家，所以不想。」
「嗯，那就好。」

我不想家嗎？
我看了看左手的手鍊，再喝一口豆漿，
然後轉頭看著掛在牆上的日曆。

我，應該不想家吧。

( 創作｜連載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