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過樹梢，那個冬日的下午，窗外是蕭颯的風聲。

而教室之內，兩個扭打在一起的少年、鼓譟的叫喊、驚恐的喘息、拳頭落在肉體上的碰撞聲響，還有那股血腥的氣息，已經留在每個旁觀學生的印象裡。

這場鬥毆還在持續進行中。

石昌宏看著那個不自量力的小鬼一頭撞在他身上，但他高大的身軀仍然四平八穩，一抬腿就把人踹飛出去，撞擊力使挑戰者摔回我的桌上，沒想到這麼一來桌子就不平衡了，一陣天旋地轉，那人暈眩地倒在那裏，桌角搕破了他的額頭。

過了一會兒我纔回過神，卻發現自己還傻傻地坐在座位上，連忙起身避開，而石昌宏和他已經在不遠處拚命扭打起來。

沒兩下，瘦小的十三歲少年就被壓制在地上，只見石昌宏一臉嘲諷的笑，藉著體重和身高的優勢，左手掐著敵人的脖子，右手的拳頭則不停落在他的頭臉，直到身下的對手已經滿臉的血，還示威性質地抬頭看了看旁觀的同學們，兇狠地遏止了任何見義勇為的想法。

受傷的男孩大叫，雙眼射出熔岩般的怒火，好不容易，他終於找到空檔，一拳使勁往上揮去，但他的姿勢並沒有甚麼著力點，石昌宏只微微側過頭，便躲開了。

「還敢反抗，我操！」

石昌宏又揍了那人幾拳，拳頭起落之間，飛濺起了一點甚麼，我站在旁邊，這纔注意到眼鏡上面沾了點髒東西，我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原來是腥黏的血滴。

「你們在幹甚麼？」後知後覺的監考老師跑了過來，拉開扭打成一團的學生。

「還能幹嘛？不就是打架咩！」石昌宏的語氣譏誚十足。

監考老師道：「現在大家都在考試，你們打甚麼架？」

石昌宏嘿嘿一笑：「老師，先動手的是朱沖，你問他啊！」

監考老師扭頭問那個緩緩從地上爬起的少年：「是你先動手的？」

朱沖沒有回答，他那倔強的眼底滿是怒火，卻咬著牙隱隱不肯說話。

石昌宏道：「老師，他這不就是默認了嗎？」

監考老師看了看他們兩個，似乎無法判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雖然這次鬥毆的起因我都看在眼裡，明明就是石昌宏想作弊，還故意把朱沖的考卷塗汙了，可是朱沖為甚麼不肯主動說出真相呢？

我偷偷瞧了朱沖一眼，他被石昌宏打得這麼慘，臉上一片青紫，還流了滿嘴的鼻血，但那神情中的不屈和隱忍，誰都曉得他必然是受害者。

我始終無法明白：為何他要選擇沉默？

「你們兩個考完後跟我到訓導處去！」監考老師看了看手表，對其他同學吼道：「你們都回去繼續寫考卷！」

同學們一聲不吭，人人都回頭趕著填寫答案去了，只有我運氣不好，旁邊坐了兩個惡霸，桌子被翻倒了，紙筆也掉落在地，真是遭到了池魚之殃；兩個打完架的男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望著石昌宏的背影，朱沖的臉上充滿了憤恨，我能明白他的怒火，卻無法理解那眼底的恨意。

但那又怎麼樣呢？

各人自掃門前雪，管閒事就是自己找麻煩，反正前因後果朱沖應該會跟老師說吧，我也就沒放在心上，忙著撿回自己散亂在地板的東西，忽然間，看見了那張被揉成一團的考卷，於是偷偷拾了回來，悄悄放在朱沖的桌子上。

監考老師本來要走開，不料竟瞄到那個紙團，又瞧了瞧我，我正心虛地別開臉，沒想到對上了朱沖的一雙深幽的黑色眸子，而那雙眼中充滿著複雜的情緒。

他知道我目睹了ㄧ切。

監考老師看了看我制服上的名牌，終於說道：「葛蔓生，下課後妳也過來一下。」

他剛扭頭走回講台，我就發現一道灼人的目光投射而來，甫一抬頭，就看到石昌宏扭曲著臉，對著我邪邪一笑，那笑容讓人冷到了骨髓裡。

也讓我不禁渾身戰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