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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交(十二)水中月,霧裡花(中)
2007/09/24 01:26:41瀏覽2302|回應0|推薦48

那是阿月第一年來台北過的中秋節。

沒有永遠的快樂,也沒有永遠的事不關己。

妳心腸太好,人家把妳拉下去,心太壞,人家把妳踩下去;過得太風光了,人家潑妳汙水,妳渾身髒兮兮了,人家依然補上幾腳,踩在妳的自尊上。

人心難測,這個道理放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忽然意識到,其實人生之中的很多事情,誰都無能爲力,活得再怎麼無奈,還是自己的人生。

夜裡從夢中驚醒,渾身冷汗。

做了什麽樣的一個夢,在醒來時已經忘記了,只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噩夢,仿佛有人掐住自己的脖子,讓人無法呼吸那般不舒服。

看了看四周,窗外依舊閃著點點亮光。

起身開了小燈,披上外套,坐到了鏡子前面。

阿月看著鏡子中自己的那張臉,脂粉不施的臉上,蒼白的沒有什麽笑顔。

她牽動嘴角,扯出笑的弧度,卻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夠再次開心的笑出口;記得上次開心的笑,已經是好長時間的事情了,那時的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只不過三年的時光,笑容已經不可復見。

四年前剛結婚的時候,那個人帶著她在陽明山上四處亂走,孟春三月,滿山遍野的杜鵑花,四處都是美麗的春花,在這偌大的地方可以賞花逛上一整天,可兩年下來她已經走遍了。

新婚那年,時當春末,有些花已經早就凋謝了,花瓣散落了一地,凌亂中卻也有一股不亞於盛開花兒的美感。

阿月喜歡那份閒情逸致,卻在遊人比較稀少的地方看到了幾株依舊開著花的桃樹,粉白的花瓣偶爾會從樹上飄落,很美。

她伸手想去折桃花,可惜人太矮搆不著。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去摘的時候,身後傳來屬於那個人的氣息,他已經來到了身後,一擡手就摘到了桃花,因爲他的動作,她整個人就像是被他給抱在懷裡。

「喜歡桃花?」他將花遞給她。

「只是喜歡這花盛開的樣子。」她接過他手上的桃花,卻沒有先前高興。

畢竟不是自己親手摘下來的花,或許,那花也不是他想要的,只是順手採擷而已。

阿月從小就是個沒有煩惱的獨生女,家境富裕,母親早逝,父親開了間高爾夫球公司,外銷生意做得還不錯,只記得廠房裡面機器打印的聲音,當她看見一顆顆的小球從模具機中成形,就會覺得十分有趣,小時後某次和父親中秋賞月,她說:月亮像是高爾夫球,把父親逗得開懷大笑。

中秋的滿月在寬闊的天空中緩緩移動,月光從外面透了進來,銀白色的皎潔映出了這個小房間的昏暗,冰冷的揪著她的心。

結婚半年,也是這樣的晚上,和新婚丈夫如膠似漆,他足足比她大了十歲,是父親重用的總經理,平常就像個大哥哥一樣疼她,過節時還買了一堆禮物,讓她倍覺感動,兩人吃著月餅和柚子,相擁著坐在陽台看那溶溶杏黃月,直到月亮偏西。

半夜睡不著,她恍惚間聽見他的曀語,喃喃喚著一個不熟悉的名字。

「小茜。」

她只覺得滿心淒冷,後來發現,丈夫時常待在大陸工廠,為的就是一個叫做小茜的女孩,人人繪聲繪影,說著他和對岸二奶的風流事。

阿月心中怨恨,忍不住開口詢問,他也坦然承認,說是情不自禁,對她只是工作上的便利,讓他從小小業務員一躍成為公司的實際經營者;她和他,頓時相對無言,亦沒有古人說的淚千行。

因爲他們都太明白,萬般皆是無奈,更不論她和他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不可能交心。

除夕那天晚上,她弄了一桌好菜,想要和他重新開始,可是那個男人卻滯留內地,讓妻子獨守空閨,她自己一個人坐著吃,滿桌冷清得讓她想哭。

往年,總會有一些人可以陪在身邊,而今,卻只有自己一個了。

一個人的年夜飯吃起當然沒什麽胃口,隨便吃了幾口,便將那些飯菜給收拾了,聽著外頭鞭炮的吵鬧聲響。

夜裡躺在床上,想像那些燦爛的煙花,想像那些歡快過年的情侶,還有,那許久不曾在腦海中盤旋的從前;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劃過溫熱的臉頰,徒留下冰涼。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迷糊中彷彿看到了那年春天去世的父親……

過年的時候,爸爸手上的筷子總是伸進紅燒蹄膀的盤子,微笑著歎氣:「阿月做的菜好吃,妳媽媽要是知道妳要嫁人了,還有這麼好的手藝,一定會覺得很欣慰。」

她趴在一個人的餐桌上,不覺紅了眼眶。

「爸爸。」

她思念父親,淚流滿面之際,彷彿他的面容依稀出現在眼前,她掙紮著想靠近那影像,想伸手去觸摸他臉,卻總是化為一場空。

從夢中驚醒過來,大概是凌晨兩點的時候,外面還隱約有鞭炮的聲音傳入耳朵,阿月拉緊了被子,將自己抱成一團。

伸手摸過臉龐,驚覺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那些許久未曾夢到過的人,其實一直都留在了心底最深處的某個地方,悲哀的是那些熟悉的臉,永遠也不會出現在身邊。

只是如今,流年不複。

她在時間的縫隙中來到這個陰冷的地方,見到無數露水般的情事演繹自己的許多戲碼,那些男人有的溫柔,有的決絕,有的冷淡,卻不像她那樣曾經將情感看得那麽重,她自己一如是,漸漸在這個大都會裡迷失了自我。

四年前,她毅然決然離了婚,從桃園搬到台北,當時手邊有些閒錢,一個人獨立過活也不怎麼艱難,可是,遇上的男人都沒什麼好東西,從一個懷抱轉到另一個懷抱,男人們騙走了她的身體和真心,最後,還捲走她僅剩不多的存款。

繁華過後,錦繡成灰,而她卻在身影交錯的瞬間,失去了往日的蹤影。

多年之後,當她枕著冰冷的孤寂,流著淚思念所有的時候,她對自己說,這個世界不過就是鏡花水月。

她再也不要回顧這個骯髒的世界,只願看那天上的明月,年年如此,直到自己的心也跟著老去。

但她還是不想放棄。

※※※※※

在中正紀念堂前的那個廣場,舉辦著一年一度的中秋燈會。

當然,燈會屬於那些快樂和閒暇的男女,並不是所有的台北人都能夠參與;路邊擠滿了販賣燈籠的小販,本來這樣的節慶不該用燈光遮掩天上的明月,但是誰管呢?

只要快樂就好,只要順心就好,大家都是這麼活著的。

更何況,作為其中的一份子,即便有幸能見識到燈會的繁華,卻不能享受繁華,而是默默無聞的勞碌,那還不如一個人窩在屋子裏頭清淨。

阿月一個人坐在屬於自己的小隔間裡。

透過隱隱綽綽的樹葉,那完美無缺的月亮掛在天空,正嫻靜地俯視著地上的一切。

人說,千里共嬋娟。

這千年前的月亮,也和千年後的相差無幾吧?她心裡有些淒然。

好歹往年中秋節的時候,總能和人一起過,到了台北之後,反而沒有了朋友,不能胡扯些雞毛蒜皮的事,那樣的往事,總比這兒的冷清要好過得多。

月圓的時候,或許女人都會忍不住回顧自己的難堪往事,想起她最後的情人亨哥,他是別的單位的同事,那時阿月剛進公司,在會計部門幫忙,偶爾見他過來聊天,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些業務上的工作,還會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

「中秋節晚上有沒有約會?」

「你說呢?」

「邀我去妳家如何?」

阿月本以為他是開玩笑,沒想到,那天亨哥來了之後,不知怎地就跟他在月光下纏綿起來,或許是那酒,或許是那花,或許是當時的氣氛和甜言蜜語,或許是她還在期盼愛情的心,不論是什麼,她覺得自己太寂寞了,還在渴望一雙能夠擁抱自己的臂膀,以及一個可以共枕的情人。

寂寞,或許是每個女人放棄自己又識人不清的主要原因。

亨哥時常跟她吊頭寸,說是手頭緊,又慫恿她去地下錢莊借了兩百萬,口裡講著結婚需要錢來使,婚後可以慢慢還,阿月再次沒有想到,這些都是騙局,當她歡歡喜喜去婚紗店挑禮服的時候,亨哥已經從她的生命之中消失,還跟公司預支薪水,然後從此避不見面。

第二年來到台北,那晚上也是中秋節,月色黯淡,賞月的人潮卻充斥著街頭,她茫然地站在路邊,想著自己所欠下的錢,想著亨哥對她的瞞騙,想著自己的痛悔和愚蠢,想著自己沒有希望的未來,幾乎就要落下淚來,直到有個中年男子走了過來,瞧了她好幾眼,從頭到腳,鉅細靡遺,卻帶著一種下流的目光,彷彿她是攤販上待價而沽的貨物。

「多少?五千塊可以吧?」

她不自覺地點點頭。

為了還債,在那樣的月光下,她跟著這個陌生男人,進了附近一間賓館,完成了平生第一筆交易,這樣躺在陌生的床上,她的心中只餘下一片空白。

原來,出賣自己竟是這麼容易的事。

那男人的臉,她已經記不起來了,就連過程也有如惡夢一般,只看見手中握著那幾張千元大鈔,是如何讓自己漂浮的心冷靜下來。

如果這是人生必經的過程,她或許就是那被摘下的桃花,是那幽然浮在窗頭的冷月,過著虛幻的生活,活在沒有希望的殘敗命運之中。

流光容易把人抛,都是前塵往事,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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