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一句話〉

　　在大頭貼下，掛上「忙碌中，怠慢了！」一掛就是三個月。
　　日前下班後，一陣暈眩，只好歹勢的請朋友騎摩托車來接我回家。其實路不長，自己坐計程車也可以，這是一種依靠感，也是怕自己坐在車裡，會回想近日來種種過日子的方式，一晃眼，三個月……
　　回家後，想想，為了父親的教誨：「凡事盡力做好，鞠躬盡瘁。」
　　有時想放鬆自己緊繃的細胞，將這句話放肆成八股，但總是不能得願。又是一陣暈眩，想到手邊的工作，才奮力爬起來去看中醫。
　　中醫師問了幾句症狀，拿了血壓一測，隨即抽出我的健保卡，交代護士退診，囑付我立即去大醫院掛急診，不可以回家睡覺。
　　醫生說：「血壓飆到二二○，還看什麼？」
　　突然中，我的瞌睡蟲像是醒了似的，微笑問：「二二○會怎麼啊？」
　　醫生說：「血管會爆開啦！嗜睡，就不知道是壓迫到哪裡了？快掛急診。」
　　看到醫生和朋友一時憂心如焚，除了看不清楚電線桿的本尊是哪一根之外，回家的路上還半開玩笑，半盤算著之後的幾小時，該何去何從？
　　去了醫院，怕擔誤隔日的正事；不去醫院，又難以想像血壓二二○的結果是什麼？
　　半被強迫的去醫院掛急診。
　　又是一群醫生和護士忙來忙去，搖頭訝異。一問一答之間，也實在不懂，自己心裡為何一直在笑自己？
　　在醫院裡，一時看盡人間生死。躺在左右兩邊的老太太們，一個是洗腎造成血壓高，一個是貫性的血壓高，接著有為情而呼喊而精神失控，有拋下老母吞下一兩百顆藥呈現昏迷的年輕人，只有老母親推他來急診室……
　　醫生給我一顆緊急降壓，觀察一小時之後，仍然在二○二，又推去照了一些胸部、心臟之類的檢查。回到急診室，待了一小時，內心強迫自己要平靜，希望血壓下降，沒想到仍維持在一八五，護士沒什麼話可說，那表示我得繼續睡覺休息。
　　在醫院裡很難睡得著。小睡片刻，睜開眼睛，隔壁床都不知道推到哪裡去了？有的等到病房，有的送去急救……，總覺得兩小時前的熱鬧情景，空氣頓時淒泠凝結。血壓降到一八○，護士還是不放我回家，這時有點想飆淚，急忙跟護士解釋，我是因為想回家才會情緒不穩；護士推著血壓器走了，不太理的說：這和想回家沒關係。
　　一直掛心著，對不起朋友陪我耗到半夜，想到家人的擔心，想到隔日的工作，和手邊待處理的急事，越想越急，想著想落跑醫院，總又覺得背後有幾雙關心的鷹眼在盯著，那麼鐵定是像打狗隊似的再把我抓回急診室，丟上病床；事實上，真是沒膽子挨罵。

　　一個階段接一個階段，工作在不知不覺中的被帶領著轉換和挑戰，是怎麼熬過來的，自己也不知道，身邊盡是一些拼命三郎的工作狂，還有一符永遠撕不去的咒：「凡事鞠躬盡瘁。」
　　直到現在，口中仍有一股愈嚼愈香的山東槓子頭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