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我讀『雙鶩』，一本敘述愛海的畫家和愛山的妻子真情至性的生活感知、應心雋永似畫如詩的散文佳作。

男主人粟耘因罹患肝癌又不幸迅速地擴散至腦部，以致經常在寫字或言語上出現亂碼。

有一次他感覺頭恍惚地猶如騰雲駕霧一般，所以看不清楚，指著頭對其妻謝顗說：『我喉嚨雲湧』，使得謝顗一時間滿頭霧水；又有一次夜裡他痰多，咳了幾次，忽然說：『我的頭卡住了，你快幫我弄。』

接著，他一點一滴的遺忘，有一段時間竟喚不出也記不得來探病的親友，不過偶而又會突然走出他腦中的記憶迷宮，只是僅能用簡單的言語，透過獨特的密碼，來表達想說的話…。

看到這裡，我濕了眼眶，因為這讓我想起了當年二度中風的婆婆。

發現她情況不對要送她住院時，她像個孩子似的既無助又害怕。我安慰並允諾會在醫院陪她，就這樣我白天上班，晚上就去醫院陪在她身旁照顧她。

住院檢查治療的前三天，她除了無法自行大小解外，意識仍然清楚。

但是到了第四天，不必上班的周末，我在近午時刻到醫院陪她。

由於幾天來她一直沒吃什麼東西，我一直哄她，後來她很吃力地、含糊不清地跟我說想吃餛飩麵。

我好開心她願意吃東西了，而且是餛飩麵！

殊不知家裡只要有人生病，婆婆總是端上一碗熱騰騰的餛飩麵給病懨懨的親人，就像是一個既定的定律一樣，所以我告訴她：『我馬上去買回來』。

等我興沖沖提著一碗溫州大餛飩回來，試著餵她時，她卻滿臉呆滯地搖著頭不肯吃，折騰了一會兒我覺得不對勁，便找來醫生問診。結果出乎意料的，她已經不認得我了！

我只出去約莫十分鐘的時間，她就不記得我了…。

在場所有的人，包括她的兒子、她的姊妹，一個都不認得，除了她的長孫，我的兒子除外！

沒多久，她就開始陷入昏迷…再也…沒醒過來！

我的婆婆一生辛勤刻苦持家，寬待他人卻苛律自己。

她雖然會叨唸我，卻也常常跟我訴苦。

她沒跟自己兒女說的，全都向我傾訴，讓同為女人和母親的我，看到了她所有的苦也體會到她萬般的無奈…。

可是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的結束？

也許她已經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好，所以想要嚐一嚐那碗曾經帶給患病的親人無限溫暖的餛飩麵？

也許我早一點想到，為她奉上一碗溫熱香騰的餛飩麵…

可是就差那麼一步，我還是遲了！

這讓我非常非常的難過，也是一直埋放在我內心不想被提醒的一件憾事。

無奈『雙鶩』的故事卻觸動了這一段傷感的記憶，那一天的畫面不斷地在我腦海裡倒帶，我一直揣想著當時婆婆的心情？揣想她為何連自己至親的兒子至愛的姊妹都不再記起？

我的孩子一直是我此生摯愛的寶貝，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再也記不起他們，那將會是多麼令我心痛的事啊！

還是當我腦子抹去記憶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經不再有任何的感覺了？

我的眼淚…也就不再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