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新詩週刊第6期20180819出版
雋永優質短詩系列第一卷(百首)之十三
《火燒島》∕王松輝
被火紋身的孤島
一夜熬來
共力撐天的樹又少了幾株
任誰也數不清
寂靜的長夜,島孤
鐵窗外,皎白的月
放封了妳溫柔的叮嚀
細細的微風,長長飄來
阿母未乾的泣訴
哈巴狗早搖成了一塊礁岩
鬼門關徘徊已然家常
白色的霧霾始終
政治不了心底的那片青天
沉睡的美人終要醒來
或許下次月圓
該傳來王子達達的馬蹄
島之蒼野綠意再起
一如必然赴約的春天
【陳去非評析】
這首詩以「綠島」作為主要場景,搭配白色恐怖這個歷史印記。
這首詩採取隱藏作者「我」的第一人稱敘事視角,以「妳」作為述說對象,而這個「妳」指的是經過擬人化之後的「火燒島」︰睡美人。綠島地質上屬於火山島,周邊有海底溫泉,因而早期住民稱它為「火燒島」。「被火紋身的孤島」,詩的起手式就點出火燒島的地質特性。「一夜熬來∕共力撐天的樹又少了幾株∕任誰也數不清」,樹為什麼少掉幾株?作者沒給出任何思考線索,合理推想應該是被關押在當地,接受矯正教育的政治犯和黑幫大哥們,白天時接受命令砍伐的。這一段的破題,意象使用上缺乏亮點,語意平舖直敘,可以考慮改寫。
第二段採取觸景生情的敘事策略,場景的流動順序為︰長夜→孤島→鐵窗→望月→微風→阿母的泣訴,鏡頭由遠景拉近,進到鐵窗裡的受刑人,然後轉入受刑人的內在心境。
哈白狗岩和睡美人岩兩者緊鄰,都是海底火山衝出後凝固而成,經由長期風化和海水侵蝕,刻劃出來的奇形礁岩,由於狀似趴著的哈巴狗和平躺的睡美人,因此被取名為哈巴狗和睡美人,成為綠島上的特色景點。「哈巴狗早搖成了一塊礁岩」,這句詩一方面點出哈巴狗岩,一方面雙關到那些執行政府法令,以哈巴狗姿態管理教育(其實是凌虐)受刑人的獄吏們,所以接下來才有「鬼門關徘徊已然家常∕白色的霧霾始終∕政治不了心底的那片青天」。後面這兩句以虛實互應的手法,傳達政治犯沒有由於「長期政治改造」,而放棄對自由民主真理的堅持,是整首詩唯一的亮點。「政治」這名詞經由轉品(詞性轉換)變成動詞(校正),在詩行裡還算貼切。
前三段的氛圍掌握得很好,可惜第四段筆鋒一轉,加進來睡美人「達達的馬蹄」這類浪漫元素,反轉了整首詩的悲情筆調,作者的原意當然是要凸顯「沉睡的美人(岩石)終要醒來」,白色恐怖的霧霾已經遠離,綠島脫去白色恐怖面紗後,呈現出綠意新風貌。其實這首詩,敘事和語意走到第三段已經很完整,第四段反而感覺畫蛇添足。如果要把睡美人岩這個景點帶進來,也必須考慮前三段所營造的氛圍,讓它能保有「悲中有樂」的連貫性情境。這首詩意象聯想(醞釀階段)可以再靈活多元些,情境上的推演再感性深刻些,甚至表現技巧上也還有深化和精進的空間,期待作者能夠從筆者的評析中,找到有助於自我提升的元素。
陳去非20180807新竹市
雋永優質短詩系列第一卷(百首)之十四
《曲終不散》∕李黎茗
誰說不愛了 就可把它掃出門
我就硬生生的把它扣在
徜徉的虛擬中,讓它看著世界優雅老去
再次來到你我曾到過的城市
紫羅蘭的色調,在離去的身影中暗淡無光
活著的心臟找不到理由怦然
寂寞罅隙的微距中
你敲来信息找我聊天
我關掉穿透的記憶,不等風提醒
蹣跚的步伐,踏在無限感慨的街頭
醉人的月照著微醺的我
所有關於夢幻的詩
所有關於至渝的情
都在起風的飛絮裡飄向遠方
【陳去非評析】
看戲曲的人「曲終人散」是常態,戲曲(故事)終結而觀眾卻沒散去,還聚集在戲棚下津津樂道,這種情況似乎相當罕見。這帖《曲終不散》,作者顯然訴說一了段「反常合道」的悲傷故事。這首詩的悲傷情調,從第一句貫串到結尾,作者採取第一人稱書信體,以「我」對「你」訴說的敘事視角娓娓道來。
「誰說不愛了 就可把它掃出門∕我就硬生生的把它扣在∕徜徉的虛擬中,讓它看著世界優雅老去」,讀者從想像的畫面(意象)裡,推理出故事中的兩人剛分手,但作者並沒有忘懷這段逝去的戀情,寧願活在往日的記憶中。這段雖然以虛擬的情景來揭開故事序幕,筆調卻是深情款款,尤其遣詞用語相當到位,把心中那份難捨之情表現得相當傳神。「徜徉的虛擬中,讓它看著世界優雅老去」,這長句,是首段裡感人至深的亮點。
第二段和結尾段,描寫作者舊地重遊的情景,「紫羅蘭的色調,在離去的身影中暗淡無光」,分手的情人離去的身影,浮現在作者腦海裡,但這時「活著的心臟找不到理由怦然」,把「怦然」擺在句尾形成語詞倒裝,固然是為了強調「怦然」(心動)這個動態副詞,可語法上卻有些拗口,筆者認為應該擺回到「理由」前面,「找不到怦然的理由」,同時將詞性改為形容詞。「寂寞罅隙的微距中∕你敲來信息找我聊天」,就在這思人的當下,無緣的情人突然傳來問候的簡訊,想要跟我(作者)聊天。
作者直接的反應是「我關掉穿透的記憶,不等風提醒」,按掉手機電源來個已讀不回,寧可「蹣跚的步伐,踏在無限感慨的街頭」。作者表現出「不吃回頭草」的倔強,繼續漫步在這個有著兩人共同記憶的城市,在月光底下感嘆逝去的愛情。
「所有關於夢幻的詩∕所有關於至渝的情」,形式上是一對並立的對偶句,不僅營造出愛情失落的悲傷情緒,同時深化了語意;前一句是有具體物象(詩)的實句,後一句是僅有抽象情感的虛句,實虛又形成相互對應,虛實互補。結尾句「都在起風的飛絮裡飄向遠方」,是個相當感人的收束,拉出「起風的飛絮」這個具體的意象,勾勒出詩和感情一起「漸去漸遠」的畫面,留給讀者想像的餘韻。
這首詩雖然語法順序上小有瑕疵,但起手段和結尾段都寫得相當出色,中間舊地重遊的記敘(寫實場景)段落,如果能再加以琢磨,經由觸景生情來傳達作者心中的那份感傷,把敘事主軸寫得更加清晰深刻,肯定會是一首悲憫愛情的佳作。
陳去非20180807
圖: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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