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小中

喜悅的新丁花 

　　秀秀快要過十八歲生日了，她的皮膚光滑、肢體活潑，平常就像隻小鳥愛吱吱喳喳講話講個不停，年輕活力無限的模樣總叫人不注意到她的存在都不行。 

　　雖然嘴上不說，但秀秀還是非常期待十八歲生日的到來，因為平常管教嚴格的爸爸告訴她，客家女孩沒有成人禮的規矩，但是等獨生女的秀秀滿十八歲之後也算是成人了，開始要學著負責自己的生活，爸爸便可以放鬆一些，讓她自由安排下課後的作息。 

「為什麼女生不能有成人禮？不公平！」秀秀嘟著嘴問阿爸。 

阿爸忙著看報紙隨便應和著秀秀：「從以前就是這樣了，生男孩家裡還會放新丁花，表示家裡有男丁出生，因為生男孩表示家族又多一個支系了，女孩子要嫁出去的，沒用…」 

「討厭！」秀秀不開心的拍了一下阿爸的報紙。 

阿爸笑著摸摸她的細白臉頰：「妳是我們獨生女，阿爸就當妳是男孩，生日給妳過熱鬧些，好不好？」 

「我要一隻新手機當生日禮物！」秀秀任性的央求著。 

「舊的不是還可以用？不然我的給妳用？」 

「我不管、我不管…」 

父女倆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個不停，看的出來兩人感情非常不錯。 

隔天秀秀抓著電話和同學興奮地說個不停：「這樣，我生日過後就可以晚一點回家了呀！我終於可以和妳們一起去唱ＫＴＶ了…我好期待明天生日派對喔！妳們一定要來，我阿姆說她會準備吃的…什麼？阿姆就是媽媽啦！我們平常都這樣叫的呀！厚！妳在笑什麼呀！」 

　　阿姆在廚房聽見秀秀的笑聲，她想了一下，然後急翻著月曆。 

「做麼介？」阿爸正好端著茶杯走進廚房。 

「秀秀十八歲生日快到了，我答應她要做些起司蛋糕、杯子鬆糕之類的點心招待同學，這陣子我公司忙壞了，忘記去西點蛋糕原料行訂材料，現在訂也來不及…乾脆去買好了，老公啊，你幫我去一趟好不好呀？」 

看阿姆著急的模樣，阿爸眼珠子轉了一圈說：「生日就是喜慶，客家人都吃齊粑、水粄、糯米飯什麼的…幹嘛弄蛋糕？」 

「唉呀！什麼年代了，現在小孩子不稀罕吃齊粑的啦！」媽媽走到水槽旁用毛巾擦擦手，然後才不好意思的說：「而且…我只看過我阿姆蒸，又沒自己做過…」 

「做個齊粑有什麼難的？我從小吃到大，我來幫忙！現在小孩子也該試著吃以前的食物，不要老是外國那種炸雞薯條的。」阿爸有自信的說，還捲了捲袖子。 

　　隔天夫妻倆趁著秀秀上學，趕快到市場去買了些材料回來，路上見了個攤子在賣盆栽。 

「這大王仙丹開的好漂亮，又紅又圓的。」阿姆盯著一盆開著紅花的植栽說。 

「新丁花啦！鄉下一大堆，東西很多別亂買了。」 

「買回去放書房，那裡光線好。」阿姆不管立刻就掏錢買了讓阿爸心不甘情不願的搬著。 

　　回廚房後夫妻倆就立刻開始洗手試做，起初還好，兩個人興趣盎然的忙進忙出，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在家鄉遇上節慶日般興奮，一下子煮糯米、一下子在碗公裡翻勻花生糖粉，後來就開始混亂了，不是找不到可以代替磨杵的器具，就是忘了放油潤滑，結果粘的整個缽都是糯米，蒸水粄就更糟糕了，不是弄得像粥一樣糊糊一碗就是整個凹下去，怎麼蒸就是沒有記憶中長輩做的那麼輕鬆美觀。 

「壞咧。」阿爸滿臉糯米粉的咕噥一聲。 

「怎麼辦？秀秀要下課了，我們兩搞半天就弄這些出來…」 

兩個人疲倦的看著一桌子三五個水粄和亂七八糟的齊粑，嘆了好大一口氣。

「小時候就顧著吃，都不知道長輩們做這些食物有多辛苦…去訂披薩和炸雞吧，這些粄小孩子們愛吃就吃，不吃也不勉強了。」 

秀秀一回家丟了書包就衝到廚房，她表情興奮的大叫：「阿姆、阿姆妳做了什麼給我和同學吃？」 

　　原先期待餐桌上豐盛大餐的秀秀一下子就閉了嘴，只見桌上擺了不是想像中的雙層奶油蛋糕和西點汽水什麼的，只有用碗裝著的水粄和齊粑，阿姆還忙著炒些水菜想讓餐桌看起來不要那麼單調。 

「我的蛋糕呢？這些是什麼？」 

阿姆不好意思的回答：「阿爸說要給妳們吃吃傳統的客家點心，我們忙了一天，雖然做的不太好看不過挺好吃的喔，妳挖些吃看看…」 

秀秀青著臉，什麼都不說就轉頭跑回房間去。 

「秀秀？我還是有訂了披薩和炸雞呀…秀秀？」 

不管阿姆耐心的解釋，秀秀碰一聲用力關上門然後趴在床上哭了起來。 

「什麼齊粑！這樣好丟臉！我同學來會笑我啦！嗚嗚嗚…」 

　　晚上，秀秀的同學們紛紛帶著小禮物來到家裡，秀秀眼眶還紅著，臉色難看的呆坐不發一語，阿姆從廚房出來吆喝著開飯了，大家一起到餐桌旁坐定，經過阿姆的努力桌上還是擺滿了客家油雞、炒大腸、梅菜肉…等豐盛菜餚，不過就獨缺了秀秀想要的大蛋糕。 

「哇！秀秀的媽媽好會煮飯喔！」同學興奮的說。 

「大家多吃一點，不習慣吃客家菜的等一下還可以吃披薩。」阿姆熱情的招呼著大家，但秀秀還是臭著臉連筷子都不肯拿。 

「如果我是男生你們就不會連個蛋糕都不肯買給我！」 

阿姆和阿爸互看了一眼，阿爸生氣的罵：「這孩子被我們寵過頭了！」 

秀秀一聽只見眼淚又要滴滴答答滾下來，但是坐在她身旁的同學突然發現什麼似的開口問：「那碗白白的是什麼？」 

「那個叫做齊粑，是用糯米搗成的，就是妳們閩南人常說的麻糬，來，試試看，用筷子挖一小塊沾花生糖粉吃，不要太大塊喔…那邊還有鹹的口味…」阿姆為了緩和僵硬的氣氛不停勸說孩子們試吃看看。 

「嗯！好好吃喔！軟軟甜甜的！」 

「真的嗎？我也要吃！」 

「好好玩…粘起來了…」 

「我也要、我也要！」 

「呵呵呵…給我挖啦！」 

同學們開始有興趣的對著齊粑猛挖，一個個吃的滿臉花生粉、笑的闔不攏嘴。 

「那個又是什麼？碗粿嗎？」 

「是水粄啦…」看同學們開心的模樣，一直悶著不說話的秀秀終於開口了。 

其中一個同學突然將炒豆莢往碗上頭插放，模樣滑稽卻也很趣緻，然後她開心的大叫：「客家蛋糕、客家生日蛋糕！」 

「厚～這樣很小白耶！」秀秀嘟著嘴想忍住笑意。 

「生日快樂！」 

「秀秀十八歲啦！要放十八根豆莢！」 

「不要鬧了啦！」 

「生日快樂！生日快樂！」 

「哈哈哈…」 

餐桌上終於出現難得的笑聲，阿姆看了一眼表情嚴肅的阿爸，然後也笑著繼續吃飯。 

　　送同學們回家後秀秀轉身幫忙阿姆收拾杯盤，阿姆推了推她，示意她去跟阿爸說說話。 

「阿爸…」

　　晚餐後阿爸就悶著躲在書房看電視，書桌上擺了阿姆買回來的紅豔新丁花，秀秀撒驕般坐到他身旁然後小聲的說：「阿爸…對不起啦…」 

「這種花就叫新丁花，妳阿姆早上硬是要買回來。」 

秀秀靠著阿爸的肩膀：「阿爸你別生氣，我下次不敢這樣任性了。」 

阿爸不管她，繼續說自己的。 

「這花只有家裡生男孩才會種，妳阿姆還是買了回來，不管生男生女，孩子生日了阿爸跟阿姆都一樣開心，妳長大了嫁人生小孩就會了解爸媽的心情。」

「阿爸…你不要生氣啦…」 

阿爸吐了一口氣簡單的說：「去幫阿姆收桌子。」 

「好！」秀秀跳起來開心的說：「馬上去！」 

餐廳裡阿姆正看著一碗吃到一半上頭還放著豆莢的水粄笑了出來：「現在小孩子真有創意…」 

秀秀恢復精神朝著阿姆蹦蹦跳跳的跑過去，阿爸的嘴邊則出現了淡淡的笑意，就這樣，秀秀渡過了十八歲生日，開心地。 

小中2006/11/9


--------------------------------------------------------------------------------
這系列與客家相關的小故事就是最近小中在忙碌的其中一件事，因緣際會下小中認識了一堆南方的客家人，於是自然而然成為各類客家相關活動時的設計師，小中不是客家人，因為小時候阿公和媽媽也都是住在由客家庄包圍的潮州鎮，所以與客家的緣分也是其來有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