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　　貓的勸誡

　　「有時候人的執念遠比幽魂鬼魅要來的恐怖，其實是世人的邪惡念頭創造地獄，讓自己活在惡意當中。」貓抬抬頭，彷彿故事的語意深沉讓牠也感到沉重。

「人不都為了自己嗎？想要的更多，都為了自己…」

「這點妳倒清楚，但是為什麼還是不能即時放手？有時候以為痛苦的只有自己，妳有沒有仔細想過，妳的男人每天都必須躲避和想盡辦法安排時間、說謊…又說更多的謊，他的妻子忍受著丈夫不貞長達十年，哭泣、憤怒和無止境的妒意痛楚…相信我，實際上並沒有人會比妳輕鬆的多。」

「我的犧牲難道不具意義嗎？我的青春和時間，說不定我可以在這些年裡頭認識更好的男人結婚？但是我都沒有，我一天天的等候、不敢錯過一通電話…孩子問她的父親，我心痛的像要昏厥…這孩子連親生父親的姓氏都無法冠上。」

貓將下巴抬高用它的透明眼珠子逼視我，彷彿我是牠最不受教的學生，我吐了口氣不服輸的回應牠：「你以為你懂什麼？！你無法體會我愛一個人的決心和我為這些所做的犧牲！」

「哦？決心？」黑貓一派輕鬆的又舔起了自己的手：「妳要不要聽聽那些被決心所牽制男人的故事？說不定妳的男人就是過著這樣的日子？」

「我不想聽任何鬼故事了。」我試著想要抱著孩子離開，不過不知道是因為我蹲坐太久還是因為孩子已經不再像出生嬰兒般輕盈，我勉強站起來突然感覺暈眩無力，只能倚著圍牆甚至差點連著孩子一起跌跤，我好不容易穩住自己，卻清楚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體力這樣抱著孩子走去哪哩，看來我也只能先在孩子睡醒前稍作休息。

「這可不是鬼故事，這是真的事情，而且是活著的人做出來的，可怕的生靈怨念…」貓淡淡的說，牠似乎早就確定我只能乖乖陪牠說故事。

我瞥過頭去假裝沒在注意聽，可是牠說的故事卻像打字機般一字字硬生生打進我的腦海裡頭。

「這是關於一個男人的真實女友戰勝他幽冥女友的故事…呵呵…」貓無聊地為了自己的註解呵呵笑了出來。

　　在某個鬧區咖啡廳，一個神情憔悴的男人和穿著時髦的女性坐在一起，他們幾乎不說話，不過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男人終於在服務生倒過第二次開水時開口說話了：「我真的很辛苦呀…」阿勤透過筱馨手上的煙霧直視著咖啡店牆上的畫框說。

　　兩人已經在這間店裡待一個整下午了，阿勤還是沒有想回家的念頭，攤放在桌上的銀灰色手機幾乎每隔幾十分鐘就震動一次，相當有耐心的延續了整個下午。

　　筱馨熄了涼煙在圓形的復古鐵煙灰缸中，那裡堆放著的煙頭全都沾染了筱馨的桃紅色脣膏就像座沾著鮮血的涼煙塚…阿勤不抽煙，到這種人文咖啡館裡也只點花草茶，基本上阿勤是個相當優質的男人、有潔癖的男人，衣櫃裡只放灰黑色系的衣服，平常他的穿著簡單有型，工作穩定、脾氣溫柔、懂生活、懂照顧女孩子…像這樣的男人要不是筱馨親眼見過他交往過無數個女朋友，絕對會以為他是同性戀者，嗯，對，是“無數”個女朋友，但絕對不是阿勤花心濫交，很奇怪的，他對每個女友都是真心誠意的但卻留不住她們，就像是被下了魔咒般，每到交往第三個月就自動分手了。

　　端起今天的第三杯拿鐵，他們整個下午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是只是這樣安靜的坐著。筱馨認識阿勤以來兩人的相處模式都是這樣的，偶爾約出來見面，如果不想說話就會呆坐著享受安靜的相伴直到要離開時才說一聲掰掰…筱馨不諱言是相當喜歡像阿勤這種男人的，他懂得給女人呼吸，就算不發一語也能和樂相處，不需要過多的矯飾和奉承，筱馨喜歡這種讓人感覺自在淡雅的情誼，阿勤也是，所以幾年來他們從未越過純粹友誼的界線，各自對外發展著自己的感情故事，卻保持著彼此間叫人滿意的單純和諧。

「又是惡夢的第三個月？」

如果不是被阿勤那隻手機弄得筱馨快要精神衰弱，經歷過上午的吵雜公司會議後現在她可是一句話都不想說的，但是阿勤顯然很不愉快，而且那手機就像是在懷疑阿勤和筱馨之間的關係般肆意狂亂著…阿勤偶爾小心的瞥一眼手機上閃爍著的螢幕，他不肯去接電話卻也不敢將電話關上，就這樣任它輕擊著咖啡店的乾淨雲石桌面。

「筱馨…」阿勤低聲的叫著，每次他這樣叫筱馨就知道他遇見了麻煩。

「說吧，是不是又分手了？」

「不是，但是這次我覺得更糟…」阿勤舉起手讓筱馨看見他無名指上的一圈銀戒：「我結婚了。」

這下筱馨的精神全來了，藉著三杯拿鐵的濃烈咖啡因，她猛張大眼睛端詳著阿勤手上的婚戒：「你不會吧？連我都沒通知就結婚了？」

「很趕，只是先去公證結婚而已，還沒宴客…」阿勤的聲音淡淡的，並不感覺他對自己的終身大事有多興奮。

筱馨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他的髮上多添了幾絲銀白：「是Ｓ小姐嗎？」

Ｓ小姐是筱馨幫他女朋友取的外號，雖然僅見過一次面但她身材火辣的很，標準Ｓ型所以有了這個稱號。

「嗯。」

「你作什麼呀！結婚了耶！終於破了你的三個月魔咒說！還不開心嗎？」

「我是開心，只不過…感覺很奇怪。」

「是你還不適應婚姻生活的吧？」

「……」

阿勤突然坐正起來。

「妳記不記得之前那個大師所說的？」

「記得啊！你一回來就先打電話告訴我了嘛，什麼陰氣纏身的？」

「嗯。」阿勤又無力的陷進咖啡店的赭色沙發中。

　　這事說起來就奇妙了，阿勤之前交往的女朋友聽說都會感覺到他身旁一股奇怪的力量，特別是他們在親熱或是有任何肢體上貼近時就會感覺到一種很叫人厭惡的感覺出來，剛開始交往時因為愛情至上，女孩子們總會盡量容忍，但是那感覺會越來越強烈直到她們終於受不了而提出分手，有耐性的總沒超過三個月，沒耐性的不到一個月就會主動離開阿勤…這樣反反覆覆的，連阿勤自己都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裡，直到有次一個比較敏感的女孩在拒絕阿勤時脫口而出說：「拜託你別再來找我了，你背後那一團東西實在是太恐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