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九　夢境中的貓

「妳有在聽我說嗎？喂、喂？」黑貓疑惑的看著下方動都不動女人臉上出現疑惑。

　　或許是累了，或許是這巷間的微風太愜意，我抱著孩子在黑貓的故事當中不知不覺睡去，奇妙的是那睡眠相當鬆懈，不像過去的日子裡每天我幾乎都是皺著眉心輾轉翻覆才能淺淺入夢，這天卻莫名的在戶外空間睡著了，或許是剛剛走著曬足了太陽，讓我和孩子也給曬走了某一部分的陰霾？我倚著牆緊抱著孩子，模樣有點可笑的閉著眼睛還輕輕點頭，好像是認真在聽著黑貓的故事，然後我自己的夢中也開始隨著黑貓的語調出現另一個故事…。

　　黑貓歪著脖子，然後輕盈的一躍而下安靜走到我們身旁，牠睨著眼端詳了我們好一會兒，然後爬上紙箱的另一頭安穩蹲坐下來，我知道牠正無禮的監視著我的臉和孩子的馬尾，但是我不想醒來，只是任由夢境帶領我走向另一個奇妙的故事。

「阿鈴和俊成呀…這對夫妻我認得，他們常常從這巷弄經過。」黑貓似乎能看穿我的夢境，牠瞇起了眼讓眼睛變成一條細長的線條：「孩子是無辜的…」

　　夢境中我聽見那個叫阿玲的女人從心底深處所發出來的對白，我們的身影交疊著，我就像是一絲由她口中吐出來的氣息，身體從未感覺如此輕盈漂移，於是隨著她的低語，我漸漸進入那樣的故事情境裡頭。

我似乎忘了什麼？卻感覺那是件相當痛苦的事情，但我一點也不記的發生過什麼事情…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已經搬回娘家裡一整個月，但阿鈴的心情還是無法平靜下來，也許離婚是無法避免的了，阿鈴認為自己做了錯事，和先生俊城的感情就像是劃下一刀無法縫合的傷口，即使她曾經拼命努力過希望能再將那些裂縫縫合，可是這婚姻連邊緣都顯的潰爛腐蝕，想引合的針線都再也找不到地方著手…阿鈴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承受下去所以搬回娘家暫時待著，雖然家裡的人都支持她也都小心的不去觸發她的痛楚，但是阿玲清楚知道當他們望著自己時那股盡量隱藏的深刻擔心。

　　昨天俊城打了電話過來口氣相當平淡，阿鈴告訴他已經找好律師擬離婚同意書，他沉默很久，只簡單的回了一句：「隨便妳。」然後就將電話掛斷。

　　阿鈴又開始不知不覺難過起來，俊城並不算是個不盡責的丈夫，結婚幾年來守著本分的努力打拼，甚至經常得加班外調不能回家，阿鈴知道那全都是為了想讓兩人過更好的生活，還有將來小孩子來臨時的準備…俊城的學歷不高，除了做做業務員的工作也找不到更輕鬆的，阿鈴的工作也在結婚後就辭了，因為那時俊城說當他的老婆就是要乖乖待著將家庭照顧好就夠了，俊城不曾吭一聲累的更加用心賺錢…阿鈴知道不該怪俊城，可是兩人的感情卻不知不覺越走越分離。

　　阿玲的肚子一直沒有好消息，俊城的工作態度也因為景氣而越見消沉，他變的脾氣古怪，阿玲則變的無理取鬧，那份感情逐漸因為重複的相互指責和沒理智的傷害言語而被犧牲掉，大大小小的爭執開始變的無意義和沒有經過思考，阿玲越來越不想見到俊城，他也盡量保持忙碌避免見面時的不定時爆炸…直到最後，還是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在娘家待著的時間裡阿玲幾乎沒有出過門，整天就是思索拼湊著片段不完整的事情，但有些事她卻一點兒也沒能記起來，就好像是一整節給突然抽空遺漏一般。她整天蜷在沙發中對著電視發呆、站在陽台遙望著都市和自己的心一樣灰色的模樣嘆息、在床上翻覆整夜忍受著不清晰且沉重的夢境折磨…時間經過她身邊時走的相當慢，甚至經常凝結在眼前一動也不動，就如同痛楚般總是凝結在心裡一動也不動…。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望見了對面大樓頂樓獨自站著的那個孩子。

　　娘家是住在那種由三棟大樓組合而成的社區型大廈住宅，三座高１０層的大廈圍著一個雅致的噴水池中庭，有兒童遊樂區、會議廳、休閒迴廊等不錯的公共設施，當初蓋好的時候相當有名，而且房價很高，不過現在算是舊房子了，雖然整個社區維護的還算不錯，但是在一些小地方還是不知不覺透露出逐漸老舊損毀的狀態，像是那些鏽到每次開門都會發出咿呀聲的鐵門，一直沒看過有噴水的噴水池，站在裡頭會轟隆轟隆響的狹窄電梯和常常塞住的水管…原先住在這裡的屋主有一些搬到新房子去住，有些則移民出去了，這裡大部分的房子便承租給形形色色的住客，不過因為地點接近一所專科學校，所以租的大部分是學生，但是也有些不太願意配合大樓行政的怪異住客和幾乎沒見過人的短期租屋戶，讓這個社區的出入開始顯的有點複雜，娘家租的房子是朋友的，因為那朋友就要移民美國，所以用了極便宜的租金租下來，一直都住的相當安定舒適，所以到這裡前後也住了快五年。

　　從這座大樓的後陽台可以遙望見隔壁大樓的側面，娘家租在１０樓，視野極好，附近房子又都蓋的不高，如果天氣好的話還可以遠遠的看見視線最盡頭的地方是海，一條細細窄窄還被附近大樓劃作幾段的藍色海洋。

　　如果阿玲當天的心情極差就會拖著腳步走到後陽台，在母親洗好正在晾乾的衣物下方抽煙，趴在欄杆上瞇著眼睛看那遙遠的海線，如果太陽正燦爛，運氣好的話會瞧見那些比螞蟻還小的浪潮折光…真的可以，如果你像阿玲一樣待的夠久、盯的夠專心的話就會從灰色大樓間瞥見一閃閃的淡藍色光芒…那時阿玲會將思緒飄的很遠，去到從未去過的異國過著從未經歷的生活，暫時脫離現實帶來的熬折。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