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6/06/19 11:23:58瀏覽1210|回應0|推薦5 | |
之八 和貓的爭論 「我從來沒讓我的男人這樣難過,是他的太太過於執著,清楚知道自己的婚姻已經無望才會想要從報復我來求得快感!」我表情堅毅的看著貓。 貓搖搖頭,伸長舌頭舔撫著自己的嘴緣發出類似"嘖嘖"的細小聲音,粉紅尖細的舌頭非常適合和別人唇槍舌戰。 「妳大概覺得全世界的人都辜負妳吧?妳是這一切唯一受害的人?劇場般的悲劇燈光都照在妳一個人身上?」 「我沒這樣說,」我再次瞥過頭去:「但是這世界也從沒給我公平的對待。」 「是因為妳小時候的際遇才會讓妳這樣沒有安全感?」 貓走到屋筵邊一株隨風落地而生的雜生植物旁,用嘴角磨蹭甚至輕輕啃咬那株植物的脆弱葉瓣,那裡因為下雨容易積水總是會不時長出一小叢不知名的綠色植物,它就這樣依賴著淺水漬維生,如果水漬乾枯了它就必須低垂著頭、彎著腰,等待天上能即時再降一絲細雨將它潤活,不然就是等著漫長而痛楚的死亡來臨,當前一株植物枯死,在下一次雨季來臨時又會有另一株探頭出來,這樣生死交替著進行自然界的冷酷淘汰循環賽。 「我沒有缺乏安全感。」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這樣生硬。 「一般來說,對於父親的依賴情感如果沒有正常抒發,通常這樣的女人長大之後會特別執著於男人的來去,並且要求對方給足自己所缺乏的安全感。」 「你只是一隻貓能懂什麼大道理,不過是順著聽來的隨便說說,那些心理醫師都只會將錯誤行為歸咎於來自父親或是母親的陰影,如果那些理論真的行得通現在就不會還有這麼高的自殺率!」 「喔?」貓將注意力從草叢上頭轉移到我的雙眼:「那妳以為自願的死亡率高是因為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能知道我也不用走到這個田步…」我嘆口氣,因為懷抱的體溫孩子頸背稍稍的滲出汗來,我幫她轉換了一個姿勢也讓自己的手臂休息。 「是因為人們知道的太多了。」 我沒回話,任貓自己一付老學究似的說起話來。 「太閒適的生活、太方便快速的交際方式都讓人們知道太多,無論有用的、無用的全吞進肚子裡去然後消化不良怪不得別人,妳知道嗎?過去許多年前人們只能花上大部分時間照顧肚皮,多餘的時間則用來休息養生,那時的問題小多了,沒人有腦筋想到誰多些幸福、誰又辜負誰、誰落井下石…大家都忙著耕種、捕獵好讓下一代能安穩長大,只是這樣而已,小小的希望、小小的自我、大大的未來…而現在呢?什麼都方便了,原先十年的學習功夫現在可以快速縮減到一片光碟裡頭,原先一個月才到得了的地方現在只要花上45分鐘,以前通常約會到上床需要一年現在只銷一天,那麼那些多出來的時間幹嘛?當然就是胡思亂想。」 貓停下來看了我一眼才繼續高談闊論:「想多了就會打結,所以知道越多想越多的人就越容易走極端,人該笨一些,過的簡單一些,快樂才會源源不絕。」 我打了個哈欠然後懶散的說:「你的意思是說其實只有那些腦筋有障礙的人最懂得生活?」 「我是說簡單的人最懂得生活,甚至深諳死亡的玄妙。」 我揚起眉頭看著它:「死亡對每個人來說不都一樣?就停了呼吸,停了繼續走下去?」 「對不了解的人來說,死亡就只是死亡,可是對於良善真摯的人而言,死亡就有很多種意義了。」 貓突然抬頭嗅聞著空氣中的細微氣息:「妳餓了嗎?我聞到食物的味道。」 對於貓突然轉了個話題我顯得有點不耐煩,其實,對於現在的一切我都感覺不耐煩,很想大聲吼叫但是我只是吐口氣然後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頭,就是這樣,我始終習慣壓抑,沒辦法真切的表達自己,生氣時我掩蓋怒意、傷心時我擦去眼淚、連開心我也只敢微微牽動嘴角…我躲避尖銳的話題謊稱一切都是平和無虞的,周圍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走絕路,我卻欺騙自己不至於那麼糟…現在呢?現在的自己抱著孩子蹲坐在巷弄間聽著一隻自己想像出來的貓說話,我無路可退、無處可去,事實上我又何必跟隻貓辯駁呢?因為我就只有可悲兩個字可以形容罷了。 「妳並不可悲,而且再說一次,我才不是妳想像出來的貓…」貓又再次閱讀了我的心思,我聳聳肩,視線望向提袋裡頭那一排排藥丸。 「有個女人才是平常人眼中真正的可悲,一個快炒店的女兒,在你們眼中平凡又庸俗的苦命婦人。」 我點點頭,隨便了,讓它說個夠吧,等我和孩子吞了藥丸一起離開這世界,就不會再見到那隻多嘴的貓了。 *** 那個女人一點兒也不起眼。 站在忙碌的攤位間幫忙父親,可是明顯的她的身手很笨拙,因為重達85公斤的體重將150公分的身高壓的相當笨重,常常被站在快速炒爐前忙碌的父親大聲叫罵,鍋裡一盤盤鱔魚麵、花枝麵的快炒出來,她也只能滿身大汗的拿著盤子接,然後送到客人桌上去,並試著盡量在窄小攤位內不要礙到父親的大動作,有時大鏟一揮,熱燙的羹汁潑到她白肉的臉,她也沒感覺似的只用發黃的抹布往刺燙的位置上擦,然後將手上的熱食送到陌生人桌上,要不就是安靜的蹲在地上洗那些油膩的盤子,來來往往的客人根本就不會多看她一眼,甚至連自己的父親也是一樣。 她今年27歲了,上頭的姊姊和下面的妹妹都早就嫁人生出一堆姪子來,唯一疼愛她的母親在前陣子過逝,家裡只剩她和父親在維持著攤子的生意,父親經營這攤子已經十幾年了,熱炒的食物只要多加些鹽巴味精客人都是滿意的,甚至有不少還是固定的熟客,照攤子每天熱絡的模樣應該是賺了不少錢才對,不過她還是沒機會過幾天好日子,因為父親的嚴重賭癖讓收入不敷使用之外,還欠下一屁股不知道何時才能還清的債務,自從母親去世後,父親才發覺原來母親每天幫忙攤子的工作有那麼多,攤子少了一個得力助手頓時手忙腳亂起來,脾氣也跟著暴躁,常常劈頭大聲的對她大叫著,不過在她那雙少了點靈氣的陰霾眼神當中似乎完全聽不見那些不堪入耳的怒吼聲,她只是更加小心的移動著身子,動作緩慢的低頭切著青蔥和洗碗,好像活在另一個世界當中,那樣的貼近卻又疏離人群。 --待續--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