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記2011.03.11東日本大地震


你癡滯於太過龐大　無法詳盡描繪所有的崩塌

太輕率了　企圖用侷限的語詞裝下沉重的恐懼

壯碩的悲痛　不可能　因為你未曾真正死亡過

雖然你深怕死亡後的一無所有

就像發生在遠方的戰事

你眺見火光　聽聞雷聲

卻仍毫無所動　因為你不在那裡面 

所以你向學生暗示　生命的偶然與隨機 

若干相關的跡象無從追循　例如染色體的分離與重組

返家的列車暫停在一座敗舊的倉庫旁　高高的小窗外

錯亂的意象令你無端地想寫一首沒有主旨的詩

潑紅的九重葛與浪蕩的芒果花在嬉鬧

板塊此時已提早一小時放學　他們在大洋的操場上追撞

連海岸山脈的雲瀑（從暗沉的低低的陰霾下瀉出

好似白色魔爪輕輕推開黑夜裡一扇吱喳的門）

夥同赤焦的蘇鐵　亦不敢直視　你的詩句

預想以因為我在裡面做結束　在鐵軌迷濛的交會處

或是在雲瀑後排山倒海即將撲來的水怪

他們出發了　殘破的蹺蹺板一端　惡夢正酣般地懸空

腦海裡仍在質疑　那午後演講者披頭散髮的瀟灑善意

西塔琴聲帶動我們如癡如醉的搖頭晃腦

私底下慶幸　不必連續腹瀉六十天才能領悟出

流浪和旅行的不同　安靜與安定的差異

幻燈片裡的苦行僧倒立將頭部埋在土內半小時後

下午二時四十六分　水怪傾巢而出　十指急速在琴身逃奔

所有物件遵循地心引力　包括尖叫聲與求救的意願

嬰孩來不及聽見自己第一次哭泣　以及

剛訂購一批自殺的用具　在網路上發佈訊息

這一次弄假成真　來不及向所有親友道別　誠懇地說一聲

我愛你　所有的盼望　見識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後半小時的一半

二十公尺厚的眼瞼笑成峽灣淫謔挾雜著斷木的黑色嘴臉

以噴射機的速度斜睨了過來　一公尺的親吻有一噸重

古松就在屋頂上排成美麗的倒影 

輕航機散亂成水怪玩膩的玩具被

隨意丟棄…………

幻燈片裡恆河邊癩痢狗啃食著一具擱淺的腐屍

你在想該用什麼適切的語句形容

適切的　絲毫不增不減空泛的虛榮與嬌柔做作

從此不敢再輕言流浪　生命的貴重浮在河面的雲影上

你終於決定摔琴　就像海水將峽灣再一次掏空

你的樂音需要活的生命傾聽　必需先活著

這樣的論述前提　那些成排如新產汽車

被沖上山麓的浮屍最能認同　然後才開始想

那些影像最能代表那個國家　代表自己

從能劇始　至默劇終　該將這些影像如何崩解離析

需要何等的震撼　生命終於想到該走向何方

一位詩者終於問自己為何作詩

為何活著 

又需要何等的搖撼才能使倒覆的自我醒悟

從來明瞭生命脆弱　無法預警

卻從未記取教訓　人類文明危害人類文明

若干不相關的跡象可循　好似一首詩的成形

你尋覓文字　文字總是逃逸出理智之外

你問生命的本質　生命早已被激辯浪擲

樂音隨洋流繼續遠颺　到達尚未旅行過的地方

消失了一處雪景　低溫站在敵人那邊

觀光景點從此包含被質問需不需要的

核能發電場　真正的災難才剛剛開始

輻射　遮掩壓抑創痛的代價

會否超過

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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