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房東的時光腳印 --- （下） 

三     當房東的滋味        

在大學城初當房東不僅僅要付出金錢，也要付出時間和精力。剛買公寓時為了收支平衡，在週末假日，我們常駕車載著推草機到公寓割草。夫唱婦隨，老妻在阿慶割草時，通常幫忙撿樹枝，還好那時年輕體力佳，做的動。隨年齡增長，精力日衰，割草的工作只好包给別人做了。管理公寓雖有許多雜事，但慶幸的是：我們交了一些維修公寓的朋友，我們待他們好，他們也待我們好，互利互助。        

在大學城當房東，出租房子時要有技巧。因為房客以學生為主，每年的七月或十二月開學前，是出租公寓的黃金時段，那時若沒租出去，公寓可能會空上一個學期。

老中當房東手段比較靈活，比如說：房租市場價位是月租 450 美元，一般老美是非450 美元不租。我們就不一樣，必要時可以降低租金，只求將公寓租出去就可以。房客高興，我們更開心，因為錯失出租的黃金時間，空置的公寓不只是失去一個月的房租，而且極可能空置一個學期，浪費近半年的租金收入，這種靈活的手腕使我們出租公寓的空置率很低。

大學城的公寓房客除學生外，也有就業人士。記憶中，租公寓的就業人士通常是低收入的，或是靠政府補貼過日子的。租房子給這些人要非常小心，即使如此，每一兩年，我們總會收到被銀行拒絕的芭樂支票一次。有人開了空頭支票，房子白住了半個月，雖然最後房客會搬走了事，但房東除了無可奈何地平白損失一個月的租金外，更錯失了出租的黃金時間，將公寓置於半年裡乏人問津的風險裡。

 二十多年來，公寓的出租多由阿慶嫂接洽。她平常要管理手下十多位員工，所以察言觀色和處理棘手人物和棘手問題的功夫一流。在美國出租房屋時，遇見看不順眼的人，還不能隨便說不出租給他們，因為此地對各種歧視是很敏感的，房東常因不出租房子給自認為不妥當的人而挨告。

當房東最怕訴訟事件，還好我們的親家和兒子都是律師，有免費的法律諮詢專家。記得有次有個房客故意刁難，幸虧紐約的兒子出面，在電話中將他擺平了。不是所有的房客都是講道理的，也有些無賴故意找砸想賴房租，甚至想狠狠敲一筆竹竿。我們學了乖，在房租契約上，添加很多條款希望能妥善保護自己和房子。

房東當久了，各種各樣的房客也見多了，有些房客非常善良，有些則十分可惡。能將房子租給學生是上策，因為美國學生大多是滿規矩的，除了因看球賽，喝酒，會將牆壁打壞外（美國房子的牆壁多是土木板牆），不會出什麼大毛病。

若將房子租給外國學生就有意思了，租給印度學生，明明契約上規定只有兩人居住，可是每次去查訪時，常常看到四五個不像客人的客人。自己當過窮學生，對這種事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不加深究。若是老美房東，處理的方式就會截然不同，不是加房租，就是趕多出的不速之客。

阿慶曾好心的給學生方便，在靠近學校的一間公寓放了一些簡單的家具，沒想到一個老美學生房客，在搬家到外州時，將所有的家具搬得精光…我們的家具也不翼而飛…外州訴訟費事費時，只好認栽了事。有了這次經驗後，再也不作此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了。

還有更離譜的，有一次有一位南洋來的東方學生，在搬家時，將公寓所有可以取下的燈泡全數搬走，燈泡雖不值幾個錢，但那種感受卻是終生難忘的。

 早期，房客搬走後，我們都會忙上一兩天。阿慶去油漆修補，老妻忙著清理廚房，該換的零件就換，後來實在太累，只有請人幫忙，若有房客急著租賃，我們會讓他們『以雜工代租金』，兩方都皆大歡喜。

 管理公寓，阿慶學到不少功夫，通常換房客時，為了防止原房客『誤闖』原來的租屋，我們一定會更換門鎖，多年來的磨練，阿慶的換鎖技術不輸專業人員，換下的鎖保存下來，留到別的公寓換房客時再使用。

當房東最痛恨三更半夜收到房客的電話，處理疑難雜症，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排水管不通』是從溫暖的被褥裡被挖出來的最常見理由。平常好好的排水管，常因房客偷懶亂倒東西到水槽內而阻塞。        

碰到這種情形只好低聲下氣地請維修人員一起去處理。有一個夜晚，工人用鐵蛇通管道無效，阿慶得連續兩次到大賣場去買通水管的化學藥劑，只因那天房客在烤完牛肉後，將一大鍋的牛油倒入排水管中，再用冷水沖灌，牛油在管道中遇到冷水凝結成塊，就將排水管堵住了。

當房東最愉快的莫過於收房租的剎那。每到月初或月底時，不少房客會將租金送到家裡，門鈴叮咚叮咚作響，一定是房客送錢來。阿慶會笑瞇瞇地收下支票或現鈔，順便問一下公寓的狀況是否正常。用房租付銀行貸款，十多年後，房貸繳清，公寓的租金，就完全是可自由支配的收入了，這時候，即使房客付不出房租也不太介意。記得有一個學生畢業前一學期付不出房租，我們痛快地免了他的租金，有種把房租當獎學金回饋社會的滿足感。

        四    緣滅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當房租收入和積蓄將我們的共同基金養得有點肥時，密州的醫生發現老妻的乳癌復發並已轉移，真是晴天霹靂，馬上去德州癌症醫療中心醫療。過兩個多月，在得到醫療報告後，立刻前往舊金山，另覓良醫為老妻治病。

        沒有心力再花在公寓的管理上，公寓也只好低價匆匆出讓，部分過戶手續還是委託會計師代為簽名的。第二年報稅，賣公寓所得的價款，百分之三十五交給了聯邦和州政府。好幾萬大洋的稅，交的心痛不已。

 更心痛是，萬萬沒想到，多年辛苦賺的和節省下來的共同基金積蓄，在今年全球百年一見的金融風暴中損失慘重。人的財富真是由天，老妻若天上有知也會感嘆：老天爺有時是閉著眼睛的。

老妻一生辛勞，待可以享受一輩子辛苦的成果時，卻撒手西歸，無福享受。賣公寓，政府抽了那麼重的稅，買基金又遭慘賠，阿慶回首前塵，想起當年當房東的辛苦日子，只能感慨地說：

『我來過，我做過，我擁有過。人生，滄海桑田，虛空！虛空！一切都是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