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8/04/14 14:04:53瀏覽2995|回應2|推薦34 | |
謝旺霖的《轉山》讓我掉了三次眼淚;我發現,三次都不是跟他看到了什麼奇山大景有關係,三次,都跟人有關係。 第一次,書一開始沒多久,謝旺霖在準備赴西藏的單車旅之前,在桃園中壢一帶練體力。太陽下,他累得氣喘吁吁,突然有位騎著摩托車的中年人跟上來,還遞給他一瓶舒跑,「很羨慕你這種刻苦的騎士,我年輕時也幹過這種事情喔!」然後,這名路人甲在高喊「加──油,加油、加油」後,揚長而去。 我年輕時也幹過這種事情喔。 這句話像被風吹著的門一樣,撞擊著,開來、闔去;闔去,開來 ... 在我心裡盤旋不止。 第二次,在左貢縣城。一路瘋狂的行程,讓謝旺霖累出病來;千萬不甘,他還是去了當地一家看起來實在讓人不大放心的衛生所看病(恐怕比蒙古大夫還要更蒙古夫夫吧,我要是謝旺霖,肯定會這麼想)。 穿著拖鞋、肚腹微凸的藏族醫生出來檢查了。因為擔心一路自己服用成藥的謝旺霖體內已對西藥產生抗藥性,因此醫生給了他藏藥,然後象徵性地收了點錢,「其餘的,補助你騎去拉薩。」接著他在謝旺霖這位從台灣來的年輕人的脖子上獻上了一條「哈達」,雙手緊緊握住謝旺霖:「一路平安;一路吉祥;不要放棄」 不要放棄。
在天涯盡頭、在體力的極限處,心中的那分執著與信心,就這樣在一個偶遇的陌生人口中,被如實吐出。 第三次,也是哭得最嚴重的一次;哭到讀不下去了,索性闔起書來,哭個痛快。 沒有中國人民身分證的謝旺霖在入藏前,跟一位姓「奚」的廈門大學研究生借了人民身分證。在西藏山區,他看到一座軍營,想借住,有個士兵來盤查他,謝拿出奚的證件,一看是位研究生,不得了,這位年輕士兵高興地翻了,趕忙通知其他同袍:「這裡來了個文化人。」 於是,借宿沒問題了。這位到西藏當兵四年的漢人像遇到大師一般,拚了命請教「奚大哥」有關生涯規畫的問題:「我到底是應該繼續在這裡當兵到一定的年資,還是應該申請退役回重慶,娶個老婆、好好在社會闖盪一番?」 被認為是「一級文化涵養人」的「奚大哥」就一路指點迷津,說了一大堆轟轟烈烈的大道理,不外是年輕不要怕冒險不要怕犯錯,應該去衝啊去闖啊去拚啊…之類的華麗美言。
在這位大兵聽得如夢大醒、醍醐灌頂:「奚大哥,奚大哥,你說的真好」時,謝旺霖的 OS 是:「我說話的口氣似乎忘了自己不過也祇是個二十四歲的年輕人。」 奚大哥,奚大哥,你說的真好。 當我們一不小心成了別人生命中的一塊浮木甚至一盞明燈時,你是讚嘆際遇的奇妙還是心虛潛越的大膽? ■ 「冒險」這件事情對我的意義,已漸漸從體能體力的極限挑戰轉移到心靈的深度開發;或許是年齡不輕了,有自知之明,也或許是,我漸漸理解到,身體能帶你去的地方再遠再遠,都有界線,但心卻能去 Neverland ;能去到烏何有之邦;能去到,靈魂的新天新地。 要去那些地方,最佳的路標是人;唯一的嚮導,是心。 ■ 謝旺霖的《轉山》,應該說某個程度讓很多出版人、喜愛閱讀的人、甚至於擔心台灣「青春力」的人,有一種「暫時鬆一口氣」的感覺(畢竟,有了這樣的一個台灣年輕人、有了這樣的一本書)。那種文字的質地、那種對自己存在感如此在乎的程度,那種對人生「就是拚了」的力氣,在台灣本土創作中,實在難得一見;這本書如果沒有入選年底的年度十大,我肯定會再掉一次眼淚。 但我說的,不是謝旺霖帶我去了西藏的哪裡,不是他與天地山水驚心動魄的相遇;我說的是,謝旺霖挑動了我「此身雖在,堪驚!」的那種對生命根本性的疑懼;那種「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的永不懈怠的溫柔期許。 謝旺霖的《轉山》全是人生行旅中最孤獨的狀態;他一個人騎腳踏車到海拔五千公尺以上的窮山皓嶺,這是無可比擬的壯遊( grand tour );但他的《轉山》卻也是最熱鬧的情緣相繫;因為在每一次的甦醒與沉睡之間,在每一次的耗盡與回復之間,串連的,都是澎澎湃湃的人間相遇。 ■ 我不擔心人世間還有多少好山好水,我沒看過;我要的只是,無論看什麼,無論走到哪裡,我的朋友,我所愛的人,你都會在。
|
|
(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