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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27 00:56:24瀏覽536|回應1|推薦11 | |
邂逅 相逢紅塵內, 高揖黃金鞭; 萬戶垂楊裏, 君家阿那邊。 《相逢行》李白 [謝長廷‧2006‧台北] 將近傍晚時分的夏日台北,天氣依舊燠熱,溫州公園裡照顧岳母的阿姨正牽攜著她的手在園裡行道上踱著細細碎步。我和一群阿公阿婆擠坐在公園邊土地公廟旁的長椅上,邊趕著幾隻繞著我臉孔嗡嗡飛的蒼蠅,邊看著她們慢慢的走到公園的彼處。人聲有些嘈雜,廟裡燃得香煙也有些嗆鼻燻眼,我正準備起身離去,就見著幾個人從辛亥路那端過來。忽然間阿公阿婆起了騷動,嘴裡也亂嚷著些,長仔來嘍,廷仔來坐的話語。 我停止了要走的念頭,站在一邊看著他和阿公阿婆們握手;岳母也在人圈外有滋有味的望著這熱鬧的事情進行,臉上還露出瞇瞇的高興笑容。聽說是來拜訪尤清的,阿姨事後那麼的說著;肯定是為了競選總統的事,阿姨最後下了權威性的結語。 回家後阿姨叫岳母不要早早上床睡了,等著看電視裡播她和謝長廷握手的新聞。吃過晚飯後,岳母在沙發上果然好好底端坐著,睜大了眼睛認真的盯著電視機螢幕,沒有像以往那樣早早的吵著要上床睡覺。阿姨那樣子騙了岳母兩天,新聞結束後又說著明天肯定會播放握手的那類安慰話,這樣子到了第三晚,岳母終於還是忍不住在沙發上沉沉的睡去了。 [鄧麗君或者極神似鄧麗君的女孩‧1972‧台中] 我身上穿著陸軍少尉的軍常服,極費力的騎著台中軍眷服務處的那輛舊腳踏車,從台灣銀行出來往振興路的營區回去。我耷拉著耳愁著眉,活像個才剛剛生受了軍訓教官一頓訓示的高中學生,絲毫看不出一點軍人雄壯威武的氣概。 三四月的中台灣天氣,晴空碧洗,一切美好,我卻有點鬱悶。作為服務處裡的一個小財務官,幾乎每日都要往銀行領取經常費來開銷處裡的日常費用。由於使用科目和原因填的有些模糊曖昧,今日支票又讓駐庫的審計人員拒絕支付。一路上我氣憤的想著,這審計員肯定故意找我麻煩,以前不也都是這樣子辦得嘛,為什麼最近幾日就成了問題? 靜寂的街道上沒有什麼行人,我正沮喪的騎著車,一個穿著淡雅衣裳的年青少女剛巧轉過街角從前方過來。她有白晰甜美的圓臉,大眼睛高個子,是蓄長髮或者短髮呢?卻記不得了。我黯淡的眼神發出了光彩,那一瞬間裡年老銀行審計員的形像從我腦海裡被完全抹了去,清清爽爽的換上了這少女的俏麗容顏。 少女與我交錯而過的時候,我忽然發覺她不正就是在“群星會”裡唱歌的鄧麗君嗎?聽說她家就在中彰雲這一帶,那麼是她的這種猜測應該也是有些道理的。我這麼細細的想的時候,車子不自覺就被有力的騎著,鬱悶的心情似乎也去了許多。我就安慰著自己,這服役期還老長著呢,時間不有的是嘛!回去重開張支票,再來一次也就是了。我想到這裡便用手抬高了大盤軍帽的帽沿,抬起頭將車用力蹬著,往前方騎去。 那日見得真是鄧麗君嗎?日子漸漸流去,我越來越起了懷疑;卻四十年前見著的那個少女印象在腦裡一些也不曾褪去了顏色呢! [張博雅‧2007‧嘉義太保] 高鐵嘉義站的月台上,我們一家三口坐在長椅上等著五點多鐘的火車進站。我正百無聊賴的出著神,妻子忽然用手肘撞著我的身體說,張博雅在那兒站著呢!我轉過頭往左邊看去,果然見著她和位男人站在一起。兩人穿得可實在體面,面對面的正在說話。 妻子專注的看了會兒,突然就發出了怨言,人家也不過是我這麼個年紀,或許還大上了幾歲,保養得可多好,怎像我不知從哪兒惹來了這滿臉的斑斑點點。她自怨自哀著遇人不淑,嫁人不慎,為了這個家方才如此憔悴之類的話語,我卻也沒有搭理她的囉嗦。這就讓她更上了些火氣,訓著我說:你看人家男人站在那裡,站如松坐如鐘,有模有樣,那像你老是歪七八扭的連站也沒個站相。 我其實早已對兩人失去了興趣,正看著那邊走來的一個高鐵小姐,眼睛忙忙的跟了打轉。快看,快看,她幫那男人打理著領帶吶!妻子好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興奮的說著,眼睛卻仍然不肯離開那倆人。我拿出了相機搶拍那有著高挑身裁的高鐵小姐,嘴裡敷衍的說,那人是她弟弟哥哥叔叔伯伯也說不準的,你就別操那好奇心了。 火車最終進了站,看到兩人上了第四節的商務車廂,妻子方才急急忙忙的趕上正要走進車廂裡的我們,嘴裡還碎唸著那人肯定不是她的叔叔伯伯弟弟哥哥之類的話。 [撿帽子戴的人‧1975‧台北汐止] 我剛丟失了頂台電工程人員戴用的布帽子,倒底掉到了什麼地方,自已是毫無概念的。僅知道中午在小食店裡吃雜菜麵時還在頭上戴著,後來喝麵湯時臉上流汗,全身發熱,方才取下放在後面褲子口袋裡。八成袛塞進了半截,在汐止變電所工地裡上上下下那山坡田地時,就跌落了出來。我自己這麼想著,就覺得那推測是一點兒也沒錯,可也不想再走回去把它找回來。好在帽子是公司發的,沒花上錢,式樣也不是挺好看,因而沒有心疼的感覺,卻倒是有點小小的惋惜,不過這念頭過一會兒也就淡去了。 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我結束了我的土地和建物所有人的訪問,在村路上往小街的客運站走,拐過小土地公廟前的的大彎,小小隧道口前,就見著前面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戴著台電工程人員的暗灰青色布帽子,慢吞吞的同個方向走著。寂寥的村路上,孤零零的他,使我一眼記起這人上午進來鄉裡時,恰巧也讓我碰著,頭上那時是沒有戴上什麼東西的。我快步走過了他,望了他一眼,心裡就肯定我那帽子是被他戴去了。 我在招呼站等了會兒,車就來了,在客運車臨關門前,年輕人也隨我擠上了車子。我站在司機旁看他立在後頭,夾在人群菜簍雞籠中,搖搖擺擺和車子一起顛簸。我後來腦子裡被其他的事絆住,也就將他忘了。車行一陣子上了汐止大街,我夾緊資料袋正準備下車,雖知這年輕人忽然就擠到了我的身後,急急的開口問我討車資零錢。毫不及防下,我反應就有點異常,大聲對他說著,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麼要給你車錢呢?我隨即背向著他,跨過一個雞籠,匆匆擠下了車,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臉上的神情。 我站在車下,不明白我的生氣從何而來,但肯定不是為了那頂丟掉的帽子。或許我倆原是「三生石上的舊精魂」,今生今日這樣子的約定讓我不由的起了憤怒。客運車關上了門,往前開去,向我噴出了一些黑煙。我見那年輕人並沒有跟著下來,想到他終究可能還是因為沒錢,無法下車,就有了一些煩惱心;又想到「十年修得同船渡」的話,便覺得給他一兩塊錢的事也沒有什麼不好。 我後來立在回台北的公路車站牌下,痠痛的兩腿倒讓我記起了今日在太陽下吃得大半日苦頭,又聯想到了從土地所有權人那裡碰得幾個釘子,便認為叫這個在鄉裡閒蕩消磨半天的年輕人下不了車,卻也沒錯。我這麼想著,便心安的上了回台北的公路車。 [彭明敏‧2007‧舊金山和桃園] 在舊金山機場的長榮航空貴賓室裡等機時,就看到這位老先生從V.I.P.室裡進進出出了好幾回,走過我坐得地方往前面的書報架換雜誌看。我忙著吃櫃台供應的三明治,喝著熱茶,也沒注意到他倒底是誰。 飛機到了桃園時,有些巧,在領行李的轉盤處又再見著了他。那時就有一個戴眼鏡的長榮地勤女職員陪著站在一起,倆人靜悄悄的說著閒話,邊等著行李出來。妻子這時在身邊就對了我耳朵說,站在那裡的是彭明敏。我才恍然大悟為什麼會覺得這人面孔那樣的熟悉。 行李終於來了,他有隻手不方便,箱子又有點大,用一隻手試了兩次,方才把它從轉盤裡提了出來。這時身旁的小姐搶著拿過來拉著,從我的身邊走開,一會兒就一起消失在出關的人群裡了。 我站在那兒忽然就覺得在這人海茫茫的世界裡,大家都面目模糊的過著日子,人來人往的偶而會碰著面,像浮萍一樣,聚了又散,又有幾個人讓人在心底留下點影子;就算說見了的是個清晰面孔的名氣人物,但轉身忙著自家事情,不久也是丟到心外去了。我一想到這兒就起了點怔忡,發了會愣,連行李來了身前也忘了提出來,平白底倒叫妻子在旁邊埋怨了幾句,方才驚醒去了這無來由的念頭。 正是……一葉浮萍歸大海,為人無處不相逢。 2007.10.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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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