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進階到壞人，不再是「不是好人」那麼簡單。

　　「我是五專畢業轉來的，之前是一邊補習，一邊上課，很累，壓力也很大。」鄧育揚回想似的開口，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我一個人住外面，每天騎車上下學，比較方便。現在課很多，五專學分可以抵大學的很少，剛開始真的很難適應。」

　　「這樣哦，嗯，雖然很辛苦，還是要努力哦。」老師同意的點點頭，很開朗的鼓舞鄧育揚，然後側頭問我，一副準備傾聽的模樣，「那妳呢？妳是簡儀佳對吧？」

　　「對。我也是五專畢業的，隔一年才考進來。」我搔搔頭，呈現無話可講的窘迫狀態，尤其鄧育揚坐我前面，腦袋裡縱使有話也不肯自動冒出口。

　　「嗯，然後呢？多說說沒關係啊。」老師和善笑著。

　　「我……還要說什麼？」我很呆的低聲自問。

　　「都可以啊，說說妳的家庭、家人之類的。要了解一個人，先從對方的家庭背景及生長環境開始。」

　　思索半天，仍然擠不出話。

　　「那妳說說適應這個新環境了沒有，還是有要給學校的建議。」老師等待的模樣，很有耐性地等我說話。

　　「各方面應該都還好，也還沒想到什麼建議。」我很口拙，不像鄧育揚侃侃而談，也不懂他為什麼能大方對學業方面的感受真實托出。我啊……我……其實……

　　「這樣……不管怎麼說，妳也要好好加油。我希望你們都能在這所學校很充實的學到東西，除此之外，同學間的友誼也很重要，既然你們被分到我這一班，表示我們接下來還必須共度兩年。還有，和同學一定要好好相處。」

　　「我會。」

　　「嗯。」我的回答又比鄧育揚的簡短。

　　「來來，這裡有巧克力，你們各拿一片走，老師請你們的。」笑說的將小巧的鐵盒子遞過來，蓋子半蓋，我等鄧育揚拿走一片，才挑了一片深藍色包裝紙的巧克力，跟老師說謝謝。「如果你們有任何問題，歡迎多多光臨哦。」她說完，突然間笑開。

　　我和鄧育揚退出研究室，鬆了一口氣。

　　瞄瞄腕錶，我頓時急的想在走廊上奔跑。已經上課超過五分鐘，我遲到了！眼角餘光瞥見鄧育揚從容的腳步，相對於我有遲到這層可怕的認知差異很大。我邁開大步走的很快，低頭慚悔的拉開教室前門，蹲低低的坐進自己的位置。

　　氣還在喘，沈甯心回頭給我一個笑臉，「妳不用急啊，老師剛來而已。」

　　幸好！否則我不知道會擔心多久。

　　因為害怕漏聽老師的每一個字，我的腦袋不斷有熱氣往上衝，坐定位置，冷氣持續朝我臉上噴，經過二十分鐘冷熱中和下，我漸漸地感到一陣寒冷，手臂冒起雞皮瘩疙。

　　剛才我應該試著跟班導建議，學校的冷氣能不能關小一點，還有……坐椅能不能舒適一些。

　　我小心挪動雙腳，已經快要坐不住。

　　加上中午喝的一瓶豆漿，中間下課進班導研究室沒有時間去趟洗手間，這下子，寒冷、屁股痛以及想要上廁所的三重痛苦加倍折磨我。

　　心思離黑板上的數學算式很遙遠，一心只想等下課。

　　好不容易鐘響了，我匆忙整理包包，跟沈甯心說拜拜，便頭也不回的往隔壁的女生廁所衝。

　　這間盡頭的女生廁所大一點，洗手檯旁有扇半敞的透明窗戶，午後三點多的太陽光灑落進來，有種莫名的溫暖催動人心。窗戶外頭是對面一棟不知名大樓的頂樓，比我所駐足的樓層矮，剩餘的，則是能望得清的一片藍色天際。

　　突然心情變得很輕鬆，我洗完手，步出女生廁所，走廊盡頭的一整排透明窗戶，同樣照出藍天白雲，透風的吹過暖暖涼風，伴隨一股菸味。

　　我皺眉，朝前面半開的隱密樓梯間瞄，驚訝的發現手指頭夾菸的人，居然是我認識的人。

　　「嗯……嗨。」大概鄧育揚也沒料想到會在抽菸時看見我，表情有點不自在。「下課了嗎？」

　　「嗯。」我點點頭，腳步遠離他的悄悄挪動。

　　他恢復平時揚著眉的打量表情，我兩手慌亂的沒地方放，只能隨意塞進褲袋裡，意料外的摸到班導請我的巧克力。

　　掏出來拆掉包裝紙，巧克力含進嘴裡，很彆扭的轉身回到女生廁所入口處的大垃圾筒，將包裝紙丟掉。

　　我正思索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兩腳輕顫的立原地不敢邁步。是應該走回去跟他說拜拜，然後立刻走掉，還是什麼也不用說，直接跑走？

　　好煩惱……我蹙緊眉，整個人無所適從。

　　微張開口，要說又不說的看著地板，「我先……」走了。

　　「簡儀佳。」

　　我反射性回頭，一點也不猶豫。似乎只要有人叫我，我一定會立刻回應對方的另一種習慣性表現。

　　「我肚子餓。去外面吃飯。」

　　「啊？」可是我沒說我肚子餓。雖然……五百毫升的豆漿頂多充飢一陣子，十二元的麵包的確只夠暫時減緩飢餓，但是……但是……撐到回家就有東西吃了。「我要回家了。」

　　「嗯……」揚著尾音，一副思考的模樣凝視我。

　　又是這種堅定的眼神……猶豫幾秒後，我不甘願的靠近他，隨即發現距離太近，刻意拉開和他的距離，保持三大步，讓菸味不致於直往鼻子鑽。我微掩口鼻，憋著氣，頭側到另一邊，讓步地說：「去地餐……」

　　「好。我們去地餐。」

　　肩膀鬆落，才發現剛剛我有多擔心鄧育揚會說不好。

　　他捻熄香菸，拎起地上的背包走過來。我先一步和他保持距離，他往前一步，我往前兩步，閃得上氣不接下氣。

　　鄧育揚忽然停住腳步，我得到喘息時間。半晌，他定定地望住我，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說：「這回妳真的恨不得要跑了。」

　　「我……」沒有辦法，我不喜歡菸味。

　　沒想到他居然趁我還沒準備好時大步走過來，安全距離不見了，他身上淡淡的菸味直往我鼻子鑽，我揪著臉大叫，一秒鐘後又閃得遠遠。

　　「走開！」

　　我發誓，這一句「走開」真的不是我會講出口的話，可是為了躲避討厭的菸味，我完全跟他槓上了而已。

　　鄧育揚露出淺笑，掀開雙唇，慢條斯理的看我橫衝直撞的尾隨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