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人一定要吃飯？

　　我腦袋暈眩的想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臉趴進桌面交疊的雙手，補眠的姿態把一切外界吵雜自動淨空。突然離自己極近的地方有細碎聲響，耳邊傳來隔壁空坐位震動桌椅的聲音，還沒熟睡的意識隨即很自然地抬頭，往旁邊看過去。

　　「啊，我吵到妳睡覺囉？」沈甯心睜大眼，很不好意思的一臉歉意。

　　「沒有啦。」我還沒睡著。

　　「妳趕快睡趕快睡。」

　　「沒關係。」我舉起手撥開衣袖，腕錶的時間顯示是一點三十一分，只差一分鐘，上課鈴就要響了。我端正坐姿，整理好桌面文具，翻開原文書，準備活頁紙。一切就緒，只等老師進教室。

　　「對了，儀佳，妳有沒有要考研究所啊？」就坐的沈甯心停頓半晌，忽然轉身問我問題。

　　我猶豫一陣，不知道如何回答，思緒裡複雜的暫時解不出結。

　　「妳可能還不確定吧，不過我已經確定會考研究所了，只是還不知道補哪一間補習班。但是目前我在補英文，想把英文補好一點，好準備出國。」她一邊說一邊低頭擺原文書。

　　「妳要出國？」好遙遠的光明夢想。

　　「我爸爸希望我出國。」她沉浸思緒裡，動作頓時停住幾秒鐘。她挑高眉，露出疑惑的指指我桌面上的豆漿，「妳中午只喝這個？」

　　我啞口無言，有種被半拆穿的尷尬，「不是。」

　　「那就好，妳一定要吃午餐哦。」

　　「好。」事實上，我除了水瓶旁的豆漿之外，還有便利商店買的十二元麵包，只是三十分鐘之前解決完畢，垃圾已丟進垃圾筒。

　　「那妳中午都吃什麼？」她好奇的反問。

　　「我……我吃……麵包。」這回我很老實，沒有說謊。「便利商店買的……」

　　「那妳都跟誰一起吃？」

　　「我……我自己……」我又結巴了。

　　「是哦，有時候我也會自己吃。」她笑起來，抿著唇說：「有時候等人等好久，浪費好多時間，所以我會跟他們說我和其他人有約，結果自己一個人去外面吃飯，動作變快，還有時間可以做自己的事情。」

　　是我所嚮往的那種……一個人……

　　「其實妳也可以打電話給我啊，我們一起去吃飯。」她突來的建議，讓我的心忽然一暖。

　　我笑著應一聲，沒有老實告訴她，我還是沒有膽量打電話給她，何況我吃飯速度很慢，一定會擔誤到她寶貴的時間，所以不可以。

　　談話結束沒多久，老師正好拉開前門站上講臺，稍微復習上禮拜的課程內容，五分鐘後繼續講解新課程。但我的腦袋亂成一片，同樣的問題依舊旋繞不停。究竟人為什麼要吃飯呢……想不通。

　　課堂中，我的雙腳不斷扭動，怎麼擺怎麼不舒服，坐得屁股很痛，冷氣孔剛好往我臉上吹，我冷的牙齒發顫，雙重折磨下如何過完一節課的都不清楚。

　　「儀佳，妳現在有時間能出來去研究室找班導嗎？」我的坐位旁走道出現一抹人影半彎腰，長直髮直瀑而下。

　　是家媽。我點點頭，說「好」。

　　昨天有收到家媽的簡訊，說三C的轉學生必須在今天的導師時間內做簡單會談。家媽是去年轉學考轉進二年C班，然後升上三年級，跟我同班。我也忘了，鄧育揚轉進的也跟我同一班。

　　中間下課時段，教室裡人很多，卻維持一種沉靜的氣氛，除了不知從哪裡飄來的淡淡菸味，毀壞這一室安寧。我望見站教室前門後的鄧育揚，他似乎等待的身體微倚邊緣，臉看向我這邊。

　　我隨即撇頭，躲避他可能不是看我的視線。

　　「妳趕快去囉。」沈甯心催促我。

　　我應一聲，起身往盡頭的系辦公室方向去。停至系辦公室前面的岔路，我想到開學時曾經研究過班導研究室的位置，應該是……我半信半疑的往右手邊踏出一步，很沒種的立即收回步伐，煩惱的倒退回原地，捏皺衣襬，彷徨不定。

　　剛開學第一個禮拜，我問過家媽班導研究室的位置，是不是右手邊，她停頓一下，說對。

　　那麼……右手邊不會錯才對。

　　早知道剛才應該請家媽直接帶我，也不用站這裡不知所措。

　　「是左邊。」

　　「啊？」

　　「老師的研究室是妳現在這個方向的左手邊。」鄧育揚的聲音。

　　我慢半拍地驚覺鄧育揚是跟我後面走的，我熱著耳根閉閉眼睛，很不想轉身對他露出無地自容的表情。我悶聲道謝，往左手邊轉，鄧育揚動作更快的停至我身前，先一步伸手敲門，叩叩幾聲，門半敞的小間裡傳來班導的聲音。

　　「請進。」班導笑臉盈人，整理好桌面文件，請我們搬椅子到她的辦公桌對面，做幾分鐘的簡單談話。「我看看哦，你們……是生面孔啊，嗯……」她翻開班級名單，「你們兩個都是轉學生啊？來來，一個一個介紹自己，讓老師認識一下。」

　　我的臉頓時僵掉，我不想再做一次介紹自己卻忘記介紹自己名字的蠢事。

　　鄧育揚！你先請！

　　我的表情，一定是那麼的渴望……渴望有人幫我頂住即將掉下來的天際，渴望自己不會身先士卒，因為我……我……是不折不扣的，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