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起飛，從地面緩慢升高，經過捷運站屋簷直衝天際，像鳥一樣飛翔。經過書店，店內滿滿人潮或站或坐瀏覽書籍，書香氣氛十分濃厚，兩片玻璃門開開闔闔閃過亮晃晃光芒，引誘迷惘的人們步去加入閱讀的行列。新書展示區的旅遊指南讓我留戀地停下腳步，憶起摸過我耳邊離我愈來愈遠的聲音，往世界一端飛去。

　　一分鐘之後，我帶著結帳的旅遊指南很心滿意足地離開，儘管它可能成為下一個白日夢的期望。

　　「小李，我可以請求妳幫我一個很大很大很大很大像熱氣球一樣大的忙嗎？」我剛從電梯出來，幼君可能聽見聲音打開門探出頭。

　　「什麼忙？不是很小嗎？」

　　她挑眉笑了一下，「下禮拜六妳煮一頓大餐，我會負責買菜。非常非常感謝妳。」撂完話後關緊門，一秒鐘又露出頭補充說明，面露兇相警告，「小李，妳不要又偷偷跑去買菜，如果妳偷買我一定馬上就會知道。」碰一聲，門再度關上。

　　我連思考都來不及，怎麼會有偷買的想法。就算買也不是偷而是正大光明的買菜。

　　掏出鑰匙開門，午後陽光自敞開陽臺門透進來，把玄關到陽臺的小道照的閃閃發亮。我微瞇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移不開視線。劉彥群倚靠牆看書，寧均偎著他站身邊安靜不語，望望陽臺外的天空。

　　風一波波吹，吹亂他們頭髮，然後是我的。

　　小綠綠啾聲四起，寧均首先轉過頭笑著歡迎我回家，劉彥群才抬眼看我，將陽臺門關緊之後放小綠綠出鳥籠。

　　「姊姊，下午我們一起去咖啡廳吃蛋糕好不好？我好想好想吃。我問過彥群了，彥群說隨便。他每一次都說隨便。」寧均嘟嘴拉我手臂，晃的我差點將另一隻逗小綠綠的手推到牠嘴巴。

　　迅速收回手，小綠綠兇的追著我的手急衝。牠見我偷跑走了，於是站茶几邊緣斟酌距離，一瞬間展翅又飛又跳的爬上劉彥群大腿，嚇的寧均大叫，反倒是劉彥群悠悠哉哉任牠玩，理都不理。

　　「小綠綠好厲害。」寧均驚嘆。

　　「牠翅膀被剪掉的地方長齊了。」最近常看牠飛來飛去，也不太容易撞牆。「終於可以飛了。」對不對，小綠綠。我伸手摸牠頭，牠乖乖低下頭很享受的模樣歪著小腦袋。

　　「姊姊，去不去啊？」

　　「嗯，去啊。」

　　好幾百年沒去咖啡廳，距離上一次在咖啡廳一樓碰見劉彥群，已經是五個月之前的事情了。經過寒假，然後開學。我好久沒有坐進二樓靠窗位置，靜靜望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潮及路人來來去去。

　　「姊姊，妳不喝咖啡啊？」

　　「不敢喝。」我搖頭，不想再苦惱喝不完的咖啡該怎麼辦，雖然劉彥群不見得不會幫忙喝，可是自己的事情，應該要自己解決。再依賴別人不好。「我喝巧克力。」

　　「姊姊好可愛。」寧均突然湊過來挽我的手。

　　長大後，從來沒有人說我可愛。

　　「彥群，我想吃蛋糕，你幫我點幾個不一樣的，快點。」她扯扯正沉溺書中世界的劉彥群，他二話不說擱下書往樓下走。寧均轉頭看我用吸管喝巧克力，睜大眼很小心的問：「姊姊，妳有沒有曾經因為想要做某件事情，而不小心做錯過？」

　　「為什麼這樣問？」我不知道，可能有……畢竟我的人生已經來到二十一歲了，日子好漫長。

　　「我啊，說出來真的很不好意思。」她心虛噘嘴，「我常常會偷偷跟在彥群後面，想知道他下課後去哪裡，或從家裡出門後去哪裡。會知道他家，還有知道姊姊家、咖啡廳，都是他不知道我跟著他的時候發現的。可是彥群一直沒有質問我。」

　　不是劉彥群帶她來我家的……

　　「姊姊，妳是李維倫的姊姊吧？我知道哦，可是又故意不說。既然姊姊晚上能暫時留彥群，就是好姊姊了，至少彥群不用睡長久沒有父母的家，也有人可以陪他，不會老是只有一個人。我時常沒辦法陪他，雖然一直有個想要永遠待在他身邊的願望，可是，人……也有很多沒辦法願望成真的原因。」

　　「什麼原因？」

　　「這是祕密哦。」

　　「不可以說嗎？」

　　「可以啊，姊姊問我，我當然會說。」寧均笑著，「姊姊要永遠陪在彥群身邊哦，讓他每天過的開心一點。」她說，「可是原因的答案還是祕密。」開心極了。「我改天再跟姊姊說。」

　　好神祕。我凝望寧均的笑容好久。

　　劉彥群拿三盤小蛋糕回來，寧均坐回原位依偎劉彥群身側，很滿足的吃蛋糕。她一下說好吃，一下切更小塊一點的遞到劉彥群嘴邊，他用手擋掉，自己動手拿叉子吃。

　　我望住咖啡廳二樓坐位窗外，人來去依舊不曾停留的街景，跟我的人生一樣，齒輪持續輪轉，不曾停歇。

　　傍晚的時候，我們離開咖啡廳，寧均說要回家，我和劉彥群送她到捷運站出口，她揮揮手，臉上有一下午沒停過的笑容。跟她說拜拜，看見進站的背影隨手扶梯上升逐漸縮小，直到消失。

　　我掉頭往回家路途走，劉彥群沒跟上來。

　　踩著蹣跚腳步，風柔柔摸過我兩頰，和午後我打開家門，望見兩條依偎身影的風好像。微微伸著左手彷彿等待什麼的，我低聲唱歌緩慢往前走，「走走走走走，我們大手拉大手……」

　　腳步聲紛雜得聽不出哪些屬於劉彥群的，手心裡空虛的抓住空氣，流動的風掠過掌心，走了。我收回手，怔怔的把多餘的心情壓回去，不等劉彥群，逕自先走。

　　想起寧均擺在劉彥群房裡的凱蒂貓和丹尼爾，我那些在意的心情，快要被我刻意當作不在乎忽略掉，要看不見了，一輩子可能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