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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0 17:52:17瀏覽523|回應0|推薦2 | |
出生那年,父母終於選定遷居中和,讓我在這裏口瓜口瓜落地。 從結婚到陸續生育四名子女,每一次新生嬰孩的誕生,便是他們再覓新居的時刻。我從沒問過他們:關於遷徙的秘密。
十歲…十三歲,揹著更重的書包,走進另一所學校。同學中有位就住在「鬼域」附近,這可讓無知幼稚的我嚇得半死!那「鬼域」使我在白天卻步;還在夜裏如惡魔般侵蝕我的夢境。怎麼有人可以住在「鬼域」旁,並且平安無事?每當同學們談論著、嘻笑著,我就憎恨自己的怯懦。既不願大家知道我心中對「鬼域」的恐懼,卻又渴望加入他們的話題。我悄悄開始觀察那人的作息。一天、二天;一個月、一學期,好客的他多次邀請同學到他家聚會,唯獨我不敢成行。我放大想像著住在「鬼域」旁的可怕,無論如何不能送死! 十六歲,離鄉背井到另一城市就讀。校舍依山而建,有教室有餐廳;有操場有宿舍;也有詭異的傳說。住校的日子,聽同學繪聲繪影的說著荒誕的鬼故事。外表已長大的我知道不可能;內心仍膽小的我卻沒有理由不相信。我想起中和家鄉的學院後山;想起兒時對「鬼域」不適的回憶。種種無名的怪異念頭,又開始佔領心靈。那些鬼怪怎能如此陰魂不散?我不是已離家千百里了嗎?他們怎麼還找得到我?到底要躲到哪裏才能放過我?所有恐懼排山倒海籠罩心頭,揮不去、推不開,怎麼辦才好呢?
那裏是我地圖上的空白。我感覺除了詭異的傳說會驚嚇我外,它對我不具其他意義。 二十五歲,為母則強。對「鬼域」的恐懼,居然被新為母親的喜悅悄悄隱去,像有一朵彩霞遮蔽住那顆迷信的心。偶爾經過它旁邊的市場,以積穗國中為界線,雖不敢再逾越,卻能停留片刻,並且「平靜」的呼吸。想起小時一靠近就會顫慄的自己,對照之下,竟情不自禁紅了臉……。 三十歲,牽著孩子參觀附近托兒所。我仰頭,驀然發現:學院早已搬遷,原有的校區成為居民休憩的場地,並且「開放通行」!以前,員山路要到民享街得拐個大彎,繞到中山路才能抵達。如今只要橫過民安街,橫過這「鬼域」即可。 站在這一向被我視為「鬼域」的學院大門,我遲疑著;不安著;來回踱步著。穿過學院,我便可提早到家。但是……,我卻終究舉起腳「自然」的繞道中山路,就是不敢對「鬼域」造次。 不能勇敢的走入「鬼域」,在心中生成一塊疙瘩。三十年,我生於斯,長於斯,竟不敢踏在故鄉的這塊土地上!是父母的禁令綑綁著我;是童年的回憶警示著我。我已是知識份子,不過是間學院,它不會吃人啊!我到底為何要這樣嚇唬自己三十年?我根本是裹小腳時代的產物,我不齒我自己! 要鼓起勇氣走一遭「鬼域」的想法,便在心中悄然成形。 三十一歲,三度懷孕,挺個大肚的我突然想念夜市的好滋味。坐上先生的車,冷不防他竟打從這「鬼域」經過。想像過種種拜訪「鬼域」的場景,至少要挑個黃道吉日和良辰吉時什麼的。沒想到在這深夜十一點,我毫無準備下,就侵門踏戶,得以一窺究竟。我忐忑著,呼吸急促,彷彿胎兒即將臨盆;我祈禱著,雙眼微閉,彷彿鬼魅就要出現。屏氣凝神;全神貫注;深呼吸再深呼吸。既怕錯過什麼;更怕看到什麼!越過籃球場,是一小片坡地。加速、踩油門;放慢、踩煞車,先生熟練的馳在無人的學院,絲毫不覺我的異樣。短短幾十秒,我的心情就像坐雲宵飛車,翻騰。心中有片舞台,導演是我;編劇是我;主角是我;觀眾亦是我。三十年來,對於這塊土地的情緒,不論是好;是壞,此刻全數傾巢而出。 剎那間,一歲到三十歲,種種關於後山;關於「鬼域」;關於靈界;關於恐懼,都有了明確的答案。 啞然失笑。小時被父母;兒時被同伴;長大被自己的所有驚嚇,全是無稽。這片後山和高中校區如此相似,一樣依山而建的教室、餐廳、操場和宿舍。黑板上畫的;餐桌上擺的;圍牆旁種的,全是我無知的青春。這些;那些,交織成我當年膽小的個性。而我,竟然也允許自己愚鈍;縱容自己荒謬。 不知到底搬遷何處的學院,是不是到了另一座山,繼續寫著神秘?我不必也不想知道正確答案,它搬走的時候,已經把我的愚蠢、無知、膽小和恐懼一起打包了。 我沒有問過任何人:學院搬去哪裡?就好像我從沒有問過父母:那每次生產便要遷移的原因?消失的學院,是我消失的無知青春。
2010.1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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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