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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0/10 17:40:07瀏覽47|回應0|推薦0 | |
「滿18了嗎?」心虛的點點頭,忐忑的妳跟著友伴進入漆黑的空間。震天價響的舞池扭著許多青春胴體,燈光忽明忽滅;彩色霓虹薰在一堆妖魅視線和調色盤似的臉。 這裏是有名的天台廣場,是戲院是舞廳也是商場。各式形色的人二十四小時川流不息,進出它的身體,蹂躪著。甫上國三的妳們,好奇成人的世界,蓄意抹上鮮豔的妝,讓人看不清年紀;往下,已經起伏的胸線,訴說著寂寞的青春,亟欲一窺未來的究竟。 ******************************** 「妖孽!」「我怎麼會生下妳這種孩子?」母親沈痛的哭喊怒斥,淚眼指責妳的不肖,妳扭頭不耐的轉身奪門而出。門外迎接妳的是如此繽紛多彩的世界!再回頭看那陋室;雜唸的父母,讓妳加速腳步揚長而去。 交上了一群愛玩樂的朋友,沆瀣一氣,抽煙喝酒樣樣不陌生。才十五歲的妳,人云亦云無法明辨是非。為著快速融入同伴的世界,妳學會墮落;沉淪;頂嘴;逃家。沒錢用的時候,妳回家偷翻父母上鎖的衣櫃;妳知道母親總是把值錢的物品安置在大衣口袋。沒地方睡的時候,妳和一群友人窩在天台的戲院;那時候戲院不清場,妳們會悄悄地摸黑到一隅,不是看電影,而是要一張椅子,仰躺就眠。 莫名的叛逆因子,流竄妳體內每個細胞,無法安分;不肯歇息。一次一次與父母爭吵的情節不斷上演;一夜一夜不歸的記錄,重創他們的心。當時的妳像著了魔!從不願低頭認錯。妳看不見歲月為他們增生的白髮;妳摸不到時間替他們鑄刻的皺紋。光陰只催著他們變老,卻忘了催妳變成熟。 那夜,妳又逃家。年邁的父親追著妳出門,妳拎著鞋,赤腳跑在無人的重新路,往天台奔去,妳說那裏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在等待著妳。父親在妳身後摔了一跤,狼狽地呼喊妳的小名「不要再跑了,回家吧!」妳回頭,雙眼蓄滿著淚,父親以為妳會停下腳步,但妳卻倔強的繼續往前,就像一匹脫韁的馬,瘋了似的往前狂奔。妳以為,不趁此刻逃開,妳會再被帶回那只有書本的世界。父親的淚與傷,在妳奔跑的剎那,被遺忘在灑滿一地月光的重新路上。 妳心裏其實懊悔著,當下怎不去牽父親一把。和朋友們的交談開始無心,踏在舞池的腳步,不偏不倚的踩痛舞伴。那慘叫聲忽然驚醒妳如當頭棒喝!妳想回家,妳想看看父親的傷,妳猛然明白自己不能再如此荒唐。妳快步離開身後那些錯愕的友人,無法解釋;不必解釋,父母才是最愛妳的人啊。 月光灑滿天台,灑滿重新路上。為暗夜獨行的妳,照出一條銀色的路。妳會心一笑,低吟著:「重新路」。但願這次妳能「重新」找到回家的路。 ******************************** 「天台戲院即將拆遷改建」,妳望著報紙斗大的標題,難以置信。那曾經記錄妳無知青春的天台要不見了;要消失了。妳穿上一襲黑衣,未施脂粉,以參加葬禮的心情肅穆地來到天台。妳只能怔怔看著怪手,無情摧毀它不再年輕的身體,妳的表情隨著扭曲變形,那每一下撞擊;每一吋挖掘,摧毀的不只是天台;還有妳塵封的叛逆時光。 身旁的學子揹著書包,魚貫進入附近的網咖。妳一再遇見的是自己曾經青春的日子,妳以為那些孩子是多年前的妳們,於是妳又笑了;妳知道生命總是如此起承轉合,每條生命總得經過自己的輪迴,然後重新出發。
這「重新路」劃分著三重主要幹線,切割出南北;也是切割妳人生叛逆與覺悟的分水嶺。
怪手繼續挖掘著。妳突然一陣暈眩,壓不住的酸楚令妳不由自主嘔吐。 腹中的胎兒像抗議什麼,不停劇烈蠕動。妳痛苦的滴汗,開始陣痛,不得不倚著牆稍作歇憩。好一會兒,妳才再度平順的呼吸。那一刻,妳甚至感覺自己即將臨盆,孩子彷彿急著出世,見那天台最後一面。
妳用著意志,每一秒鐘都不肯錯過,舉高相機拍下歷史性的一刻。妳多希望天台的影像,能就這樣停格,就像妳的青春定在某個時空。只是,它終究難逃摧毀的命運,妳的青春也早被時間的洪流,沖得不知去向。 「轟」的一聲巨響,天台只剩瓦礫殘骸。妳悄悄地握住一小塊磚,用沒有上色的唇親吻了它,再將它分為兩半,一半埋進土堆;另一半隨身攜帶。妳說這可以證明天台曾經有妳存在;也是妳唯一能留下的一小片記憶。 後來,妳聽說天台已重新在原址改建。妳牽著已出世的孩子,和那另一小半磚,盛妝打扮去看了一場電影。片名是:「天台的月光」,一部愛情文藝片。妳看著電影,心卻神遊到另外的天空。妳想起過去種種:想起第一次化濃妝進天台;想起不化妝悼天台;想起又盛妝迎天台。想起那夜的月光灑在重新路;灑在天台;灑在妳回家的路上。 妳又笑了,笑容像天台的月光一樣燦爛。 這一天,是妳廿八歲的生日。
2010.1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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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