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來常常聽人家把六四掛在嘴上，筆上（西方人說天安門事件），但是很少看到真正經歷的人說話，除了那幾個有名的學生領袖在美國與台灣的資助下成為六四的明星。

至於其他談六四的人提到六四，多半是為了說明他們是六四之前，還是六四之後出國的。六四之前出國的人有兩種，一種是正式進國外大學深造的年輕人，這些人我猜是相對比較優秀，公費出國，或家庭環境背景也比較好的。另一種是透過語言學校拿到學生簽證出國，這些人通常是自認為有能力，有機會出國當然不放過，抱著出國闖天下心情的年輕人。

1991年之前，基本上在西方國家的年輕中國留學生都沒有合法居留身份，只有學生簽證。他們都沒有富爸爸可以從中國寄錢資助，只有想辦法打工賺錢維持生活支付學費，甚至寄錢回中國大陸的老家。（這兩天我看電視聽到娛樂節目主持人透漏他 1991年工作的月薪是25元人民幣。）

六四事件發生後，所有國外留學生都受到在地西方人的關注與同情。西方人認為這些學生都無法回中國了，因為他們回去，就有可能成為六四的牽連，被政府殺害。當時的新聞怎麼會讓世界解讀為，中國政府在殘害所有的大學生？現在想來真是匪夷所思。我是基督徒曾經在不同教會做禮拜，親自見到所有華人與西方人牧師、長老都殷勤為海外的中國留學生的生命安全與身份問題禱告，有心向政府呼籲。

在澳洲，大約是1991年下半年，總理 Bob Hawke 宣佈中國留學生只要申請就可以獲得難民簽證，成為合法的澳洲居民。一時之間，所有的中國留學生見面最熱門的談話就是，申請難民了沒有。

我沒有見過申請難民的文件，但是顯然難民申請的條件就是要聲明自己回中國大陸會受到生命威脅。於是1992年開始，幾萬個中國留學生陸陸續續遞上難民申請。一個一個得到了澳洲居民許可。（這些年份都在我的腦子裏，不需要查資料。）

最近 udn 平臺有部落格以六四死了多少人為題大作文章，作者不相信官方公佈·的死傷人數。同時有另一個文章是六月三日當天在北京飯店的美籍華人的見證（參考文後的連結），我才知道轟動全球的六四新聞報導不見得是真相。於是我好奇找到我們認識的，當年六四也算參與的大陸朋友，詢問他對部落格文章議題有什麼意見。

原來這個朋友六月三日正是在天安門前，親自跟留守的學生們談話。六四的開始是有學生領袖帶動，希望激起農民與工人聯合參與表達對政府的不滿。長達四十多天的行動，學生越圍越多，但是沒有得到農民與工人的支持。聽說趙紫陽從外地回來，流淚督促學生們回家。這個大陸年輕人跟朋友當日見證天安門學生只剩大約20個人留守，帳篷約六、七個。他們提醒學生領袖，晚上睡覺在帳篷裏很容易就可以被整個帶走，恐有生命危險。

學生領袖拒絕勸說，聲稱那個地步，正是他們所要的結果，才能引起各方的注意。朋友意會到留守學生執意受死的決心。後來這個朋友被家裡長輩找到叫回家了。（如果天安門前真的有千萬人潮，怎麼如此容易就被長輩找到？）我問這個朋友，天安門會有死人嗎？他認為不太可能。那麼街上死人會有多少？他估計，可能是一百人。

當時政府派出人民解放軍下令驅散人潮，受到民眾的干擾，中國的軍人號稱人民子弟兵，軍人如何下手傷害學生與民眾，所以軍人沒有執行命令成功。聽說政府派了兩撥軍隊，都沒有成功，也就是說政府叫不動軍人。政府惱火，改派雲南的軍隊前來，雲南軍人都是少數民族，不會說普通話，跟學生及民眾無法溝通，造成槍支開火混亂情勢的原因。

這些話沒有一句是我編造的，是我二十多年第一次找人問，問出來的。這是大陸人當年六月3日曾經在天安門的年輕人的真實見證。對照黃平格友的轉貼文章分享，兩個見證彼此沒有矛盾。

在澳洲，1993年開始增加了好幾萬得到最新難民簽證的中國學生移民，這些學生都因為海外新生活大門的開啟而雀躍。

這些新移民開始為國內的家人，配偶，父母，孩子，兄弟姐妹申請移民。有人開始堂堂正正的做生意，有人進入澳洲的大學開始正式求學。

從此以後海外的中國移民有了兩種名稱代表，六四前出來的，還是六四後出來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得到移民身份就是要聲明他們回中國會有生命威脅。難道這是沒有人敢站出來替鄧小平說公道話的原因？當時1989，鄧小平 85 歲。

記憶中大約2005年，在澳洲雪梨有一個年輕的中國外交官成為澳洲的新聞人物。這個人是中國駐外的外交官，工作期滿等待回國。他的妻子與女兒都在身邊，他不想回中國。於是他向澳洲政府申請難民，理由是中國國內有間諜，他認為他回國會有生命威脅。

他為了申請難民，他告訴澳洲政府願意向澳洲政府一五一十透漏中國的間諜制度。很快的，他得到了難民批准。我不知道這位先生日後會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我相信很多台灣人不懂得六四在眾多中國海外移民的重大意義，那就是因為六四，他們從非法移民成為合法移民的重大推力。

[後記一]

在大陸幾年前，我曾經跟有文化的，比較年長的大陸人聊過天，問他們對兩岸關係的看法。也提到當年江澤民把彈頭對準台灣的事情，他們說，那是一種錯誤，海峽兩岸是同胞，怎麼可以如此。所以江澤民很快修正自己的錯誤。關於統一問題，一般人都說，台灣當然要保持民主，保持現狀。還有偶爾跟出租車對政治有興趣的司機聊天，我得到的印象是，大陸很多人也是歡迎國民黨進來。如果中國改為民主，國民黨有可能贏得選票高過共產黨也未可知。

[後記二]

常常讀到住在美國的台灣格友對美加地區中國移民家庭言行印象不好，常有人附和說，如果中國崛起，為什麼這些中國人要出來。想到這一點，我猜想目前美加地區台灣人所詬病的中國人，應該是因為六四而得到移民身份的比較可能。有自己的家人、朋友已經在美加闖蕩，哪有不跟進的道理。事實上，那些混得好的人，多半會把小孩子送回國內給老人家照顧。

年輕單身的移民如果家世好的，都會透過各種管道成為海歸。當海歸的，肯定是有辦法的。沒有辦法的人當然繼續留在海外，畢竟中國已經成為熱門的經濟中心，沒有中國人可以回來而不想回來當海歸的。

[後記三]

凡事需要有真相，台灣島內的很多是是非非，我無法即時在台灣見證事實。但是我不會人云亦雲，推波助瀾，或選邊站。

我人在大陸見證了很多台灣人不知道，但是又不停止負面渲染的大事情，我才想起找人求證，不過會主動去探詢真相，也是因為黃平格友所貼的見證分享激起的。

台灣人不管是藍綠統獨，各人為了政治目的要絆倒中國是顯而易見的政治手段。但是如果有朦朧的灰色議題被以訛傳訛的重複，我認為分享接近事實的見證是良心的責任。

延伸閱讀： 轉載: 六四中槍的不只是學生 附 一個天安門事件「變相受害者」的「含冤」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