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五在台北,星期六在台中,我聆聽了兩場唐獎法治獎第一屆得主、南非前大法官奧比薩克思的演講。
奧比薩克思以一種溫柔的語調,透過發生在他身上的故事,娓娓地回憶南非爭取民主與法治的艱難歷程。他不時地以只剩不到半截的右臂,舉起那片空袖,我忽然覺得,那被政府特務炸彈炸掉的手臂依然存在,那空袖甚至比巨人的臂還要強健,就是那空袖,一點一點的舉起了南非民主與法治的希望。
奧比薩克思說起發生在他和他南非同胞身上點點滴滴的不公不義,很諷刺的,這些不公不義的對待,都有法律的依據,都是「合法」的。但那樣的法律是統治者威壓人民、威壓弱勢的武器,那不是法治。而也正是這些發生在他身上的不公不義,一點一滴的提醒他,真正的復仇,不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用同樣的方式傷害那些曾傷害他的人。真正的復仇,是實現南非的民主與法治,讓不公不義永遠的消失。
這兩場演講,聽在耳裡,像一輩子的悠遠,奧比薩克思把他一輩子為民主法治的奮鬥故事,都濃縮在演講裡。忽然有一種感覺,為南非的人民感到慶幸,即便在爭取民主與法治的過程中,經歷了無數的苦難,許多無辜人民無奈流血,許多有志之士犧牲生命,但南非仍幸運的擁有像已經過世的前總統曼德拉以及在講台上振著空袖說著法治故事的奧比薩克思,因為他們和許許多多和他們一樣有智慧、能堅持、願包容的人,持續地為理念奮鬥,南非終於打破了禁錮,走向民主的道路。
同時,我也有一種淡淡的欣慰,我原來不認識奧比薩克思,但因為在尹衍樑先生的邀請下參與唐獎的籌備,讓我有幸認識了這一位了不起的民主法治與人權鬥士,而透過唐獎,也讓奧比薩克思發出更多的光和熱,讓包括台灣在內,全世界更多的人,認識奧比薩克思的故事。
而從奧比薩克思的故事,也讓我們得以反思我們所處的世界。
從垂直的歷史進程來看,大部分向著民主法治道路前進的國家,民主與法治的發展程度都在進步,以台灣為例,在威權時代,民主只是形式,法治則是黨治與人治的附屬,人權不受重視。而現在,台灣已走出威權、邁向民主。台灣已不存在有沒有民主、有沒有法治的問題。
這樣的進步,是許多人一點一點爭取而來的。這也是唐獎法治獎設計的意義,表彰這些法治推手對人類法治社會發展的貢獻。
但若從水平的角度來看此時此刻,已經民主、已有法治,並不代表現在的民主、法治沒有問題,近一世紀來,人類社會的高度發展,民主法治也出現許多鏽蝕現象,這從許多民主國家都發生一波波的制度衝撞現象可看出制度結構潛伏的問題。如美國的占領華爾街及台灣的太陽花學運,甚或奧比薩克思的母國南非所面臨政經社會問題的挑戰。這些持續而來的挑戰,更顯現唐獎法治獎的重要,因為,人類社會在追求科技文明之外,其實當前更重要的課題之一,就是要提升制度的文明。
從奧比薩克思的故事,我們看到了人類制度文明前進的希望。而可以預見的,唐獎法治獎也將陸續傳述更多的法治鬥士的故事,鼓勵更多激勵人心的法治故事。這正是唐獎法治獎的設置的用意,成為法治在垂直面持續前進的動力引擎;也成為法治在水平面品質提升的智慧號角。也可以這麼說,唐獎法治獎,就好像一個「聚智盆」,鼓勵更多的人,以智慧、用行動捍衛民主法治,深化民主法治的品質。
一星期的唐獎周在周日圓滿結束,包括奧比薩克思在內,第一屆唐獎各獎項的得主也陸續離開台灣,從2012年正式啟動唐獎的籌備,到圓滿完成第一屆唐獎的提名、評選與頒獎,這真是一段極具意義的過程。
我們也要向這些唐獎得主致敬,唐獎不只是一個獎,而是一個期待進步的理念,但這理念不會自己長出腳來,需要有志有識有智者踐行這個理念,這些傑出卓越的唐獎得主們,就是實踐唐獎理念的身體,只要有這些進步的先驅在,不管人類社會面臨的挑戰再大,我們也仍然信心滿滿。
而我相信這也是,尹衍樑先生創辦唐獎的起心與用意。
中時(作者為律師、唐獎基金會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