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耳　　　◎白家華

　　我對於死亡的意識，主要是由故鄉親友的往生來開啟的；也因為在「楓樹村」有親友的過世，才更加認定那裡即是故鄉。除此，那兒的原生草木、蟲魚鳥獸的生生死死，也加深了我的死亡意識。

　　樹在死透之後，杵在山坡上的殘莖儘管枯皺，卻仍可以存留許多時日；若有寄生種籽飄落其上，儘管那機率不算高，一旦發生了依然能夠在那方寸之間生根發葉！我兒時就親眼見過此種實景，一株喬木在青壯時是牧童繫綁牛繩之柱，死後則成為一朵土生木耳寄居之所——初見時不大，我遂日日的等它茁壯；許是預見不久的來日我必能摘下它，才會萌生那一份耐心與期望去等候吧？

　　當那一朵野味山珍已長到比我當時的手掌更大，也比我的耳朵較厚而看似成熟時，我就採下了它，讓母親放進熱鼎內，烹煮給我食用，那一樁罕見的奇遇經驗也就此告一段落！但我因此也覺得有一抹淡淡的失落感，或許因為再也無法像往常那樣去探望它，有感於那一份因日久相處而萌生的淡淡情誼之戛然而止！

　　對於無腳可走、無翅可飛的樹來說，通常生之所在即為死後之墓；而我在兒時邂逅的那一朵野生木耳，似也向我示現了什麼——它經由風裡的路徑飄盪到那裡，又命定或任憑機緣的降落；而那棵樹之所以成為木耳的寓居之地，是因為它已自腐！死去後的它，日漸蛻變成枯皺模樣；但它死後卻仍能滋養出像木耳這般鮮活的新生命來！

　　　　　　　　～《中國時報‧人間副刊》2016/01/21

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60121000852-260115

　　　　　　　　～《新文易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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