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綠意滿庭的園子，大雪紛飛的冬院，也並不是望著窗外贊歎一聲即了的事。

七年前搬來，引人的是家家戶戶門前各異其趣的小塊綠地，每家似乎都花費不少心力種植
設計，令人不禁走過每一戶便遐想各個屋主的模樣。享受了好幾年整齊美觀的社區，後幾
年便開始望著自己的後園子犯愁。年年修剪的日本楓，小松柏，小石子，也似乎將我們修
剪成過於拘謹和小心翼翼的都會人仕，完全失去北方十年享浴自然天成，遼闊的美。我們
要注意穿著體面，注意體重，注意房舍，注意言行舉止和周遭人統一，細細密密地將自己
織入這大都巿的每一條脈絡。不能和北方人一樣捧著豐衣足食的肚腹大笑起來，或者在路
上和陌生人稱兄道弟天南地北地聊起來，聊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最近的天候。

都巿陰影裡的後幾年秋，看天開始全無章法地飄起秋葉，亂了那一排排整齊劃一的綠木
時，竟覺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像終看見了久違的季節與其歸屬，在這些年的生死存活中
形成了一種動綫與平衡。人們急急地耙入大袋內扔棄的是秋風的美呀，但都巿人的壓力教
人難以向誰分說，那些凋零或富饒的美在忙碌人的腳步裡，是不存在的。

這些年積累的不是節氣的美，是人與人間相互的美。確實是都巿毗連的屋頂，但天才剛
亮，鄰居就一把機器轟隆隆地，三兩下把你門前的雪也清得一乾二淨。你絕不會因不察車
出不了車庫而遲到，或因積雪成冰，滑倒自己門外。走出門，便是車庫與堆雪，一道道分
明地陳列，像迎向你整齊笑容一樣的鄰居，令你就算在改變了多年後，仍感懷感動，還是
感激這裡人不變的熱忱心？

回想當年北方是沒有鄰居的，三人薄雪一把掃帚，厚雪一把剷的，慢慢地將門前清出一條
可行走的小徑。人情的溫暖是鎮裡鎮外河前店後，如浪滔般不斷的波長。在這人煙密集的
都巿，多年凜冽的灰色日月中，不知竟也焠練出溫暖的情誼。在即將離開它前夕，我竟已
分不清是自己一次次掃開的冬景令人心動，還是這些說熟不熟，說離別卻猶記的鄰居令人
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