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居住北方時，冬長夏短，四五月未至就開始望著窗外巴巴等春至。從春到夏雖才幾個禮拜，卻甘之如飴。殊不知，為了追逐這樣令人著迷的季節，有一天竟真南遷了。南部季節分明氣溫宜人，迷離的日子卻落入一種大無謂，很少再趴在窗前注意走過的節氣了。

人生在任何一點停下，都可以大嘆一聲：唉，人生！生命就像一張偌大的拼圖，說不准哪天打散了，剩餘的一輩子似乎都在設法將其拼湊回來。只是，破碎的自己，該從何開始拼湊一個只有在自己小時回憶中曾經完整的自己?

總似乎在下定決心，拿定主意一人憋著一口氣深水長游，泳完整個人生。每浮至水面換氣，滿目皆是一片人事全非。身旁的人越來越少，出水吁的氣越來越長，漸漸再也不見身旁是誰了。安靜中充滿著寂寞，四下長出的鰭卻是生命給予自己沒有退路的刻痕。

園子裡樹木花開了，深深吸一口充滿春的空氣，像對自己說生命美好。笑也在空中，愁也在土裡，忽然沒有什麼是握不住的。那些可人，那些年年綿密如山一波波不斷侵來的情愛令人哀愁，山色天色怎麼都是坐望山空，全無這些每年都回來陪伴自己，漫天是花落雪飛的季節可靠。

我是，是在稀薄天空中游泳的魚，從分不清如快刀的鰭是我，還是充沛的肺才是，一生就要在懵懂中過去，猶是一隻不知何時失去了伴侶蹤跡，分不清方向只泳的魚。

身旁巨大的鯨魚不斷告訴我偉大的宏國，他不知我想要的只是小小一方清水的自由，小小令人滿足的微笑，但是他已經積成了一個巨大的島，再也不了解我了。縱然我在我的世界裡登高喊紅了脖子，在別人世界裡卻仍小如蚊鳴，我也寧願在我小小的世界裡巨大的快樂著。

有一天我死去了，那僅存的小小世界，在別人的生命裡也不會造成太大的波動。別人繼續在海洋中往下一個大生命湧動，我卻可以在我小小富足的世界裡落隊，在一陣搖籃中睡去。

漫長的生命裡我們不意都長出了鰭，從此大洋中各自浮泳。失去波長的耳，再也聽不見彼此的聲音，使我有時候依偎在巨鯨背上都感寂寞。那些曾經分享的美好，本以為雙雙迫不及待回去共享的回憶，原來都只是一人歲歲年年，越走失去越多的路。

二月即將春暖花開了，我早已在風中任髮紛飛，漫越至涼爽的北方七月了。再次白色的厚雪滿蓋時，我應已定居在熟悉友善北方的小家，每天從淨明的窗外探望白色雪的消息。從心底開出一朵朵清麗的霜花，滿覆那有若桃花源的隔空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