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另一類的表演藝術

拂風

舞蹈家有舞台，演員有戲台，武術家有擂台，老師站在講台上，也是一種台，所以教學生涯不外是另一種表演，只是台下不只是觀眾，同時還是挑戰者兼裁判。身為老師，要如何把表演昇華為藝術，就需要每位老師用心去揣摩自己的特質，全力投入自身的角色。各位不妨回憶一下羅賓威廉斯在《春風化雨》一片中飾演的基廷老師，吹著口哨走進教室，帶領學生到大廳外傾聽牆上壁畫所發出「及時行樂」的輕歎，那一幕戲便是他充分體現個人對生命的詮釋，再運用無比的感染力來激發學習的效果。同樣地蜜雪兒菲佛在《危險遊戲》中所飾演的女教師露安強森，也是挖空心思去琢磨一套令頑劣不堪的青少年為之折服的領導模式。可以想見，教學的效果是以「魅力」為出發點的，尤其面對半大不小的中學生更是如此。而這種「魅力」，不需假借「最佳女主角」或塑身機構的改造工程，也毋需字正腔圓、咬文嚼字的發音訓練，只需巧妙運用措辭的藝術，配合適當的聲調，氣氛的點染，溝通的效果和親師關係便在無形中建立起來。

然而在中國傳統「天地君親師」的觀念中，「親師」並列而分職，「親」貴動之以情，「師」貴傳之以道；但是面對新新人類，純然的「傳道、授業、解惑」很容易使老師們興起「下愚不移」的慨歎；所以教育當局有鑑於此，便大力推動全面性的中等學校教師輔導知能訓練。於是，身為一個老師，不僅在本職學能上要有所專精，更要有一套建立師生情感，化格頑愚的招式。尤其當前政府推動「常態編班」，昔日升學班專注的學習氣氛已不復見，同樣地對師資的培育，也不再僅僅是教材準備、發音清晰、聲調抑揚頓挫、教材表達能力、板書整齊大小、儀態自然大方、時間分配快慢而已，而更重視活潑生動、教學方法靈活與學習情緒的控制，因為幾乎每位老師都會遇到學生學業低成就、課堂不守秩序的問題。如果師生產生衝突，老師的表演工作便受到挑戰，然而挑戰發生的當下，危機便是轉機 ﹕以學業低成就而言，學生考了最後一名，你不妨幽他一默，「孩子！沒關係，至少你不會再退步了！」然後你再從他僅有的得分中去肯定他的答題能力，鼓勵他「屢敗屢戰」。孩子留級了，你安慰他「做『留學生』啦！留下來多學一年，聯考勝算更大！」。學生成績不理想，同樣地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像我讀高中時，老師發數學考卷，叫到我的座號，「廿三號！把你的蛋拿好！別打破了！」這件事即使在十六年後和同仁談到仍令人噴飯，我要強調的是：到目前為止，我仍不減對數學的興趣；老師給我三分鐘ＥＱ，保住了我一輩子ＩＱ，教育既然不能立竿見影，我們就要展現接納學生的胸襟。

那麼如果學生上課不守秩序呢？我曾經見到一位老師，他並不直接斥責課堂中頻頻交頭接耳的學生，反而語出關懷地問道：「我音量夠大嗎？是不是後面聽不清楚？」令我印象深刻，當然，那位學生自然很少再在這門課課堂上為所欲為了。過去，我也難免會遇到班級學習情緒欲振乏力的情況，當時我便故做廢書長歎狀：「欸！我上輩子一定是你們的學生，不肯好好用功，枉費你們諸位的苦心，所以這輩子罰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唸書給你們聽，到了三十多歲，還在唸高中課本！」師生間就在相視而笑中重新進入學習狀況。所以在這裡我提出兩點建議：一是多運用「留白」的藝術，用緘默以靜制動，不要一面整頓秩序一面急著趕課，提高音量和揮動「驚堂木」反而會使管理工作更加棘手。其二，與其您在講台上張牙舞爪地發號施令，不如走下走道去拉近師生距離，給予暗示的眼神或輕拍學生肩膀，都足以培養學生反省的習慣，同時也保護自己的教學情緒。相反地，如果你血脈賁張橫眉豎目，不但風度沒了，且隨時有「失聲」之虞。許多優秀的老師之所以優秀並非沒遇到過頑劣的學生，而是他懂得不動怒，懂得理直氣「和」，義正辭「婉」的道理，中國古語說「受人之侮不形於色」，證嚴法師也說：「生氣是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便是這個道理。只有無計可施的人才會選擇憤怒，更嚴重的是選擇「體罰」，尤其當學生不能體會到你出於真心在關心他，體罰不但不能使他羞愧，相對地只會激起他的挫折感，輕則未來的教學工作自是備感艱辛，重則背負法律刑責，所以奉勸為人師表者要建立「只有一種人支持體罰，那就是──罪犯」的認知。

此外還有一種情形不利老師的角色，那便是對學生違規行為的處置失宜；有些老師在班級經營上「破案率」頗高，卻得不到學生的認同，例如監考，如果你採取窺伺突擊的方式，只會陷師生關係於鬥法之中；不如在發現舞弊癥兆時即予暗示，預先消弭動機於前，而絕非伺機誘捕於後，以免留給學生「老師幸災樂禍」的不良印象。其實，學生不論如何頑劣，他都有一顆敏銳的心在「秤」老師的斤兩，你能收服他的心，你便為這個孩子將來在社會上減少一次犯錯的遺憾。

總之，老師是最高尚的表演工作者，許多的角色都要嚐試扮演，他不但要傳達教材使學生心領神會，還要不時地運用自己對生命的體悟去引導學生思考推理，自愛愛人。所以老師在教材上、生活上，都要懂得如何循循善誘；老師能否成功地達成教學任務，就彷彿節目主持人能否成功地為特別來賓暖身，把攝影棚內的情緒帶到最高潮，而這一切成敗端視主持人是否擁有氣氛的營造與應變能力而定。最後，筆者提出以下幾點拙見供各位參考：

一、 在教學活動中永遠保持「受教」的心，不論你如何資深，學生都是新的挑戰，不宜故步自封；不論你如何博學，智慧永遠是「公器」，不足以挾長自傲。心性「保鮮」，才能防止酸腐；謙和的老師，才能人和政通。

二、 學生的行為永遠是空前的，老師面臨的考驗也是空前的，因此做老師要有做「領袖」的準備，也就是要能「耐磨」；因為一件衣服最容易磨損的地方便是領子和袖子。老師不耐磨，就不能任勞、任怨，教學工作自然未見其利先見其害。有悻悻然的老師，就會有輸不起的學生，進而助長其任性使氣而缺乏容忍的韌性，無形中為社會增加許多變數發生的機會。

三、 耍「威風」的老師催命，使「威嚴」的老師催眠，建「威信」的老師催化；威信是建立在愛心與耐心，喜悅和接納上。你滿意學生，學生便願意成全你，永遠別吝於給孩子意想不到的讚美──不論他的表現是否等值。因此師生關係就如朋友般：永遠對對方有大期待，但從未向對方求得。

四、 道德家明好惡多愛憎，宗教家泯是非講慈悲，老師則應流露「無愛憎，有是非」的情操。

傑出的藝術家懂得如何匠心獨運，將手中的雕刻品或筆下的書法﹑繪畫﹐蘊釀成永垂不朽令人歎為觀止的傑作﹐甚至吸引後人爭相模仿學習；一流的演員，才能成功地詮釋角色，令世人永遠以「泰斗」來推崇他。因此一位老師班級經營的成果，絕不會大於老師對自我企圖心的大小。你究竟希望學生打從心底認同跟你是「同一掛」的，還是處在「老師不厭其煩，學生不勝其煩」的困境中？你願消極地活在不適任的痛苦裡，還是積極地活在稱職的喜悅下？答案其實就在你自己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