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J的車子送去修車廠﹐他今天上學讓他開了我的車﹐我和凱西改搭公車。今天還是一如往常帶著凱西去藥房上班﹐很久沒搭公車了﹐所幸他對搭公車很好奇也很興奮﹐雖然已經坐了半個小時﹐他並沒有吵鬧。可是他現在有一點兒不耐了﹐別說孩子﹐我自己也心急﹐公車已經停了十分鐘僵在那裡﹐我也怕要遲到了。

公車司機是一個中年男人﹐應該是意大利人吧﹐很好辨識﹐跟我們愛爾蘭人長相還是不一樣的。方型的臉﹐膚色深一點﹐高挺的大鼻子﹐全白的頭髮﹐中等的身高﹐典型的紐澤西剛毅意大利人模樣。十分鐘前上來一個年輕媽媽﹐帶著娃娃車﹐娃娃幾個月大吧﹐躺在娃娃籃裡﹐籃子放在娃娃車上面。司機很客氣地要這位媽媽按公車的規定把娃娃抱起來﹐折疊娃娃車﹐可是這媽媽拒絕了。她說她一直都是這麼坐車的﹐為什麼這次不行﹖

司機說他不管別的司機是否通融﹐他希望按照規定﹐否則他不會移動車子。這個媽媽不為所動﹐她就坐了下來。然後兩人就在比誰的耐性大﹐僵持著﹐十分鐘過去﹐車上的人也煩了﹐有人要司機開車﹐有人要媽媽折娃娃車。兩人都是有個性的人呀﹐不為所動。因為車子在單線的車道上﹐十字路口都塞車了﹐後面的喇叭按呀按的。大家的心都浮躁了起來﹐凱西要水喝﹐跟我抱怨車子不動﹐突然大喊了一聲﹐有的乘客回頭看我們﹐我連忙安撫他﹐他一下倒也好了。

後來公車派遣員來了﹐他不以為然地跟司機說“她既然都不在乎﹐你堅持什麼﹖開車吧﹗”司機無奈地兩手一攤﹐然後就開車了。他按規定是沒錯的﹐如果娃娃車滑了﹐倒了﹐小孩子受傷了﹐誰要負責﹖可是現在倒像是他錯了。

車子終於開動﹐我摸摸開凱西的頭﹐輕聲讚美了他的乖﹐握著他的手﹐昨晚他等不到姐姐回來吃感恩節晚餐時生氣的樣子﹐他什麼事都不懂﹐我心也疼了。我最大的孩子艾德莉安沒回來吃感恩節晚餐﹐她最疼愛凱西﹐凱西也最愛她﹐這次她生我的氣不肯回來。

前幾天她從布魯克林打電話給我﹐希望我幫她付欠了幾個月的助學貸款﹐我沒有答應﹐她就像公車派遣員那樣跟我說“你在堅持什麼﹖”然後生氣地掛了我的電話。我盼呀盼地﹐晚餐結束了她都沒有回來。現在我後悔了﹐凱西沒看到姐姐﹐在餐桌上鬧了好一陣子﹐唉﹐好好的一個感恩節晚餐。。。。

我自己的經濟壓力也很大﹐當一個藥劑師養幾個小孩不容易呀。當初艾德莉安讀大學的時候﹐我已經幫她付了很多學費﹐不夠的讓她貸款﹐畢業了她自己還貸款也是應該的﹐我自己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她現在在“紳士俱樂部”當服務生﹐生活開銷可以自行負責﹐雖然我知道那不是什麼好地方﹐我相信自己的孩子﹐真如她說的只是當端盤子的服務生﹐我就由她去了。

幾個孩子裡面CJ是最聰明的一個﹐在大學讀經濟﹐人也長得帥呀﹐他對愛情很堅持﹐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同學海登跟他說將來嫁給他﹐兩人真的就好到現在﹐沒交過第二個女朋友﹐昨晚她也來晚餐。二女兒艾美剛上大一﹐她從小有閱讀障礙﹐現在讀劇場管理。除了下課來藥房打工﹐週末也在小劇場當舞台管理﹐很認真做得不錯﹐從實習生成為工資的正式管理﹐我也比較放心了。

艾德莉安的硬脾氣跟她媽媽一樣﹐為了我還跟她媽媽打過架。小孩的媽媽﹐我的前妻﹐真是毀了我們這個家庭﹐不過也不全是她的錯﹐在我們的婚姻生活上她一直不快樂﹐受不了孩子吵鬧﹐所以偶爾抽點兒大麻我也由她。我們有四個小孩要照顧﹐在購物中心開了一個藥房﹐我是藥劑師負責配藥﹐她負責其他店裡的物品和收支﹐她也辛苦。藥房生意一直很好﹐我們也買了很大的房子﹐有很大的草坪﹐我們一點一點裝璜﹐步上軌道﹐我想生活就這樣安逸舒適了。

直到八年前看到銀行來信﹐才知道已經很久沒付房貸。錢都是前妻在管﹐我問她怎麼回事﹐她說店裡在虧空﹐沒有錢付。我自己查帳﹐短少了十幾萬﹐店員麥麗跟我說經理﹐我的前妻﹐時常把收的錢沒有放回收銀機。我真是氣壞了﹐問她錢去哪裡﹐前妻始終不承認﹐艾德莉安也氣得跟她媽媽互相叫罵﹐什麼難聽的都說了﹐兩人甚至扭打起來。

前妻搬了出去﹐不久就去了佛羅裡達﹐孩子也不要了。我們打離婚官司的時候﹐孩子全部要跟我﹐她也不爭﹐在法庭不停地哭訴著她的委屈和不快樂﹐法官准了﹐只是我沒錢給她。我把房子賣了﹐把積欠的貸款和店的債務還清﹐帶著孩子租了一個小房子。藥房我沒有錢進出﹐也只好賣了﹐買主讓我繼續在店裡當藥劑師﹐也讓我帶著凱西來上班。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我從來就不是個有個性的人﹐一個男人帶著幾個孩子﹐這些年來也這麼過了。沒有什麼人生目標﹐守著這個家﹐看著孩子自立﹐就只這樣。凱西比艾德莉安小兩歲﹐今年二十六歲﹐一個需要特別照顧的孩子﹐單純地像幾歲的小孩﹐他無法自理﹐我把他帶在身邊也比較放心﹐因為我了解他。

那個媽媽和娃娃安全下車了﹐過了兩站我們就到了藥房。牽著凱西的手下車的時候﹐我回頭跟司機說“你做了對的事”﹐司機跟我點個頭回說“謝謝”。雖然他沒什麼表情﹐從他的深棕色眼睛﹐我看到了他對我給予的支持充滿了感激。

[後記]

一年沒寫小說了。

多次參加男主角家的感恩節晚餐﹐夫妻總是辦得熱熱鬧鬧﹐一路看著小孩長大和他們家庭的劇變﹐為這位堅忍不拔的父親寫下他的故事。

至於公車的情節﹐是我自己遇到的﹐下車時鼓勵司機的人是我。

學期末課後歌舞班表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