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望不透的濃霧阻隔

另頭，是我心的歸依

我只是等待

為著落了又起的朝日

為著環上又下的夜月

重複不斷，無盡的日子

　　絕海邊，細雨飄飄，身前是潮水拍岸，激起浪濤。

　　他彎下身，撫著水邊岸岩，若有所思的模樣，似往海裡栽下也無所知覺。

　　「泊灣自有岸，岩做挽水牆…」輕吟，四周只有浪濤聲，巨大得幾乎要掩蓋他的聲音。

　　「若遇風水顧，堆沙示此心。」他起身，手中拾著一塊碎石，轉頭離海而去。

　　「君可知否…可知否……」

　　聲音漸行漸遠，留下一岸的浪聲。

　　池裡堆滿了碎石，底層有些許細沙，只聞『噗通』一聲，池裡又多了顆石子，而投擲之人，已閃入屋內。

　　屋裡懸掛許多掛軸，每幅掛軸上頭，畫的全是景致，沒有一幅畫的是人影。

　　寬桌倚著窗，窗外是片竹林，不時傳來摩嗦的聲響。

　　他提筆，捻些半乾的墨汁，揮灑自若，沒半刻鐘一幅「浪打岸潮」呈在眼前，他將畫掛起，予它自然待乾。

　　這時，門外傳來呼聲。

　　「公子，府爺要的『翠啼』可完成了？」小童在外頭喊著，伴些奔跑喘息聲。

　　「這就來－」

他拿起筒裡的捲軸，交給門外小童。

「這是府爺打賞的！」小童撥了些銀兩給他，他接過，也不算算數目如何，只是向小童點了點頭，逕自走回屋裡。

小童見他轉身，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呆子。」小童拍了拍自己的褲袋，碎銀在裡頭互擊，他滿足的笑了笑，捧著捲軸，一溜煙的跑了。

門內一雙眼注視他離去，沒有攔下他拿回碎銀，那人低低嘆了口氣，倚著門扉思索起來，窗外竹聲驟起，掩著整室孤寂。

岸邊，是他每日必到之處，他總是撿塊小石帶回，久而久之成了種習慣，他有時問著自己，為何日子如些難耐，卻鏓找不著解答。

現下的他也是如此，望著潮水漲了又退，他無聲嘆息，原只是等得出外的旅人歸來，竟成了無盡的空期。

過些日子便是集日，岸邊也會熱鬧起來，或許過些日子那人便歸來，他滿懷心意，望著遠處的海水，似有艘舟子在水上浮沉，他綰著溫雅的笑，有些滄桑，也不敵冀望的喜悅。

小小海岸邊，擠滿人群，三里外還聽得市集嚷聲，一抹優雅的白色身影在人群中前進，最後在岸橋邊找了個不打擾他人的位置立著。

海風吹著他的髮，揚起似要迎向大海，熱鬧的市集中，身影顯得單薄孤獨，他唇瓣微微動著，低吟不具名的詩詞，裡面夾雜著他心中的悸動。

「公子，你也來這市集啊！可熱鬧的了！」

聽聞喚聲，他回頭，可不就是送畫的小童嗎，頷首。

「小的剛剛在那邊見著了一幅畫呢，那線條與公子的還真的有幾分相似。」

無心的閒話，引起他的注意，一股不好的感覺在他心中升起，但他釐不清。

「是說公子從來不畫人，上頭的落印也不是公子，不然小的還真以為那幅畫是公子之作呢！」

他愣了下，眼光流轉著不安，多年前他曾畫過一幅人像畫，所用落印也不與其他畫作相同，一股波動上湧，他感到暈眩。

「可否領在下一瞧？」

隨小童至攤前，那畫就攤在中央，他打發小童一些銅錢，見小童走遠，低頭審視著面前的畫。

「客倌可對此畫有興趣？這可是自北方大家那得來的，聽說那兒入贅了個新婿，主人欣喜，釋出許多珍寶。」

他的心緒比方才清明許多，向攤販點點頭，付了錢，沒繼續在岸邊觀望，回居所去了。

「願與君言言不知，似海沉深深不猶…」他輕輕唸著畫上頭的字句，淚水不自禁的流下。

「歸乎、歸乎、不歸乎…」貼著寬桌，淚水溽濕了紙張，在上頭留下不解的輪廓，他就這麼沉入夢境，裡頭似殘有著過去。

市集結束後，岸邊便鮮少人來，他坐在岸邊，浪濤浸溼了他的衣裳也無所覺，望向遠方，風徐徐吹拂，似要吹去心頭的哽咽。

他帶著一簍的碎石，從石子裡，一個一個撿上來的，他將它們全倒入海中，神色悽涼。

感覺清意自面頰滑落，他潛下水去，再上來時手中緊抓著把沙，那是在岸橋下，岩分化出的細沙，他攀上岸橋，捧著細沙直直盯著。

「泊岸有岩岩成沙，沙成成空人不歸……」閉上眼，吟著悲慟的字句。

潮水依舊拍岸，空期依舊無期，人……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