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前世的業，是今生的果，我無法明瞭自己前世是如何，但在朦朧之間，似有那回事，雲霧般讓我抓它不著。但有時又總覺是腦蟲啃食，製造著令人無法撥開的謎團，想深掘，卻下不了手。也許迷茫之中，有天會參悟，但不是當下，我想過的以後，也不一定是以後。

　　不保我夢過前世的事端，夢總是夢，那麼的清晰，卻又虛無，每當汗淋夢醒時，已全然分不曉哪頭是夢境，哪頭是真實，只好一味的想抓住些什麼，或讓人抓著自己。他總說，即使抓著了我，依然是無用的，抓住的永遠是身軀殼，而不是真正的存在。我為他留戀過，真的。

　　現下也是種我對他眷戀的方式，他正坐在我對方，溫煦的望著我，面龐上閃耀的光芒令我感覺自己是被暖光包圍著，沒有突如的厭惡感，亦沒有缺少了耐煩的心，我想他對我來說，是真實的存在，但我於他，卻無法知曉。

　　真實的事物實在太多，想擁有的也太多太多，若沒有他，我大概也不會留戀這些真實。他給了我一切。

　　「還好嗎？」他突然的詢問我，見我搖了搖頭，便放鬆的笑。我就這麼望著他的臉色，從原先糾結起來，一下子放了開，像是錄下花朵盛開，然後慢拍快放般奪目。他是在意我的，我想。若不是在意，他不會在這兒陪伴著我。

　　我沒有繼續看他，轉過頭望向窗外，外頭的枝葉上剛是新雨，有時候我奢望觸目所及是整片的樹林，自己可以在裡頭慢慢的發覺一切事物，真實的也好，不真實的也好，又也許存在，也許不存在。

　　記得小時山上的屋外就是這麼，我常夢著。而山林裡的記憶，總會在我仰望時，不由自主的浮現，我當真是眷戀那兒，但再也沒有回去的機會。

　　像尋找打發時間的活動，他起了身，我回過頭靜靜目視著他，即便是補充茶水的姿態，也覺得包含無限寵溺，他大可以空了再補，但他怕的是遇到空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我，這種心思，我總是很容易瞧見，那是他包容我的方式，我知道。他進了臥室又出來，手上多了把吉他，他是愛音樂的，而我愛他的聲線。不論是從前抑或現在，他的歌聲裡，滿是載不盡的溫柔，那似水的音調，總能讓我感覺真實，但日子久了，他忙，也不再那麼常的唱著。

　　「聽歌吧。」他溫柔的笑，知道我沉溺思緒時間長，需要點事物將我拉回，才不會一個勁窩著，拔不出來。清亮的鳴聲柔和的響起，伴隨他指腹摩擦鋼絃的娑娑聲，化入我的思緒……這首歌我是熟悉的，他總愛在我沉溺無法自己之時，唱著這首歌，不讓我被抓攫去。他的害怕，我聽得出來。

　　從相識經過那麼多年，我從沒預想過兩人分離的一天，甚至是一起生活前，我也從未想過會走在一起，只因對上了突來的變卦，能做的也就只能接受它，就算是預想了千萬遍，當遇上時，也是面對。所以我從沒害怕分離，我很肯定。

　　「我的愛…有一天你將會離去……」當他唱著時，我喃喃的唸著，小聲卻輕快的音調讓他扭曲了音準，但也只是那麼一瞬，旋即接續著歌唱。

　　「而我將會緊緊在你身後…跟著你步入黑暗……」我小聲的在他耳際唸著，每每聽著這句，他便會露出喜悅的神情，我笑他傻，這句話於我，只不過是字句，而於他，卻像一輩子的承諾，總會雀躍不已，其實在他心頭，也僅止享受瞬間的喜悅，而不會當真一輩子。

　　這首歌一直都是唱給我聽的，若是現場的觀眾不是我，那曲目裡必定不會有這首歌，有時感覺他是想用它留住我，而我從未給他回應，一旦要走之時來臨，再挽留也是無益。如果真要說預想兩人分開，唯一的念頭大概是再也聽不到這樣的歌了，這樣一首，自他嘴裡唱出，用他美麗的聲線，彈唱而出的歌曲。

　　我繞過他身旁，在椅子的另一側坐下，背緊緊抵靠著他的，炙熱的體溫穿透他的襯衫傳到我身上，我依偎著那樣的溫暖，緩緩閉上雙眼，沉浸在他的歌聲中。

　　「在那些白色的大門前，沒有令人炫目的光芒或是通道…只有我們的雙手緊緊相握著……等候任何一絲星火的暗示……」思緒漸漸的朦朧，佔領眼瞼，終究拉下它閉闔。

　　景象不停的在我腦海中穿梭，一些見過的、沒見過的，通通一股腦雜燴在一起……我甚至不清楚那是誰的影像。不是他的，也似乎不是我的，只是依稀有我們的身影，慢慢的變得真實……

　　那不是我們。我能這麼確定，但熟悉感卻不斷上湧，我不知道自己見著了什麼，畫面中的兩人吵起來，暫時分離，晃間又帶著對方一同步入黑暗……

　　感覺到濕潤的眼淚自臉龐滑落，我分不清是真實抑或夢境，也許我夢著的是我自己，卻又不那麼與自己相似。些許念頭浮上，有人說：前世的因，是今生的果。若真是如此，那我可以想見這般。自夢中襲上來的痛楚令我難受，我不敢睜開眼，怕睜開眼的世界，會比這兒更令人難過。

　　當景象緩緩的都消失，我唰的睜開眼，淚意頓時奔騰而下，我撫上面頰，為著眼淚不解，而他感受到我的動靜，停下聲音轉過頭來。

　　「怎麼了？」他焦急的問著，臉上滿是擔憂的神色。他拉開我擋在面頰上的雙手，淚水似止不住的水流般，不停落下。他輕柔的拭去淚水，卻沾溽他整個手掌。不解的神情同時出現在雙方臉上，我們互相望著對方的雙眼，想找尋解答。

　　「我只是…只是…哭了……」我說了個令他勾起嘴角的回答，見他笑，我不禁也笑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眼淚就是一直流…」帶著笑意的聲音一點都不悲傷。

　　「沒事就好。」他揉了揉我的髮，笨拙的以袖口擦拭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布料磨得臉頰好痛，不過我沒說出口。看著他這模樣，我可以不用陷入思考無所謂。

　　這樣的他，讓我感覺到自己真實，而不是只有思緒，也不再讓靈魂遊走，我偎著他，感受他身上傳來簡單的訊息，小心翼翼的解讀，然後收藏在我心底…

　　我起身，擦拭乾淨手上的淚痕，拿起被放置一旁的吉他，彈奏方才被截斷的樂音，在兩個小節之後，他跟上唱著。

　　「假若你身旁沒有任何一個人，在你的靈魂動身之際…那麼我會跟隨著你，步入那黑暗……」而我依舊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