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2 沉重的禮物

　　傍晚的校園裏略顯空盪，泰半的學生在下課後，不是出外打工便是去參加課外活動，各科系的教室裏幾乎剩沒幾個人。

　　然而，在資管大樓裏的一間教室內還透著亮白的燈光，在渾灰的天色裏顯得格面明亮，也帶來少許的暖意。

　　教室內，秋蔓雅和同班好友董菲一起坐在椅子上輕聲交談著。

　　董菲和她一路由高中同班到現在，所以感情格外得要好，她們個性一柔一剛，互補無比，情誼簡直比親姊妹還好。

　　「蔓雅，那妳現在打算如何呢？」董菲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盈滿擔憂的望著相交數年的好友，俏麗活潑的臉蛋也佈著一層苦惱。

　　聽聞蔓雅家中經濟的窘境，董菲也跟著替好友擔憂起來。

　　秋媽媽的病據說已是乳癌末期，但是蔓雅並不放棄，堅持要用盡所有治療方法，只求讓秋媽媽康復。但是，醫藥費從何來？還有，往後總需要一名看護在旁照料劉媽媽，而這筆費用，也不是蔓雅負擔得起的。

　　「我也不知道……」秋蔓雅撐著額頭訥道。

　　「這樣吧，晚上我跟學生會長談談，看他能不能發動一個募款活動，募到多少是多少。另外，我去問問有哪些獎助學金或急難救助金可以讓妳申請。」

　　「好吧……眼前只能先這麼打算了，否則我真的不知道到哪籌這麼一筆錢。」秋蔓雅無奈的點點頭，如今只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對了！」董菲轉身由背包裏掏出一個禮物，遞給一臉錯愕的秋蔓雅。

　　「祝妳生日快樂！這就是我今天特地留妳下來的原因，我猜妳可能忙到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

　　「董菲……」

　　秋蔓雅望著手中的禮物，一陣感動湧上心頭，接著忍不住的垂首哭泣起來。

　　「唉，怎麼哭了呢？」

　　董菲見狀趕忙拿出面紙遞上前，但是近來心神倍受煎熬的秋蔓雅怎麼也收不住淚水，只能用面紙摀著鼻頭任淚水不停宣洩。

　　「唉，哭出來也好。」董菲拍拍好友的肩頭，陪著她一道紅著眼眶。

　　此時此刻，她也不知該說什麼話安慰，只有默默地陪著蔓雅，給她打氣與鼓勵。她想，這才是蔓雅現階段真正需要的。

　　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讓哭泣的秋蔓雅不得不抹去淚水，取出手機，一看見是醫院打來的電話，她慌忙接起。

　　「喂，我是秋蔓雅，請問我媽媽有狀況嗎？」心頭突然一陣狂跳，希望不要是母親出事才好。

　　「秋小姐！請妳趕緊到醫院，妳母親出事了！」電話一端的小姐說的急促。

　　「我媽怎麼了？！」秋蔓雅倏地起身，一臉驚慌。

　　「妳母親在盥洗室割碗自殺，我們目前正在搶救中，請妳盡快趕來！」

　　秋蔓雅一聞此言，頓時如雷轟頂呆愣在原地，連手機都掉到地上。

　　自殺？！

　　媽竟然自殺了？！

　　「蔓雅，妳媽媽怎麼了？！」董菲立刻上前關心，「發生了什麼事？！」

　　「我媽——」秋蔓雅張大眼呆視前方，苦澀又心痛的道：「我媽她自殺了。」

　　赫！董菲一聽也瞪大了眼，但是她立即做出決定。

　　「快，我陪妳去醫院！」

毫不猶豫的，董菲拉著震驚過度的秋蔓雅往外奔。

老天保佑，希望秋媽媽可別有個三長兩短啊！董菲在心底默默祈求著。

　　短短二十多分鐘的車程，董菲和秋蔓雅均覺得彷如二小時那般漫長，好不容易趕到醫院，她們只見到一臉歉意和哀傷的護士小姐在等待秋蔓雅。

　　「秋小姐，很抱歉。」護士小姐一見到秋蔓雅，只能歉然的說道：「我們已經盡力了，但仍舊回天乏術。」

　　聽到這話，秋蔓雅腿軟得癱坐在地，恍惚的流下淚。

　　「妳母親似乎死意甚堅，她割下的傷口又深又長，當我們發現時她幾乎已經沒有了心跳。雖然我們努力急救，但她失血量過多導致心肺功能衰竭，我們經過一番努力依仍失敗，所以只好在下午四點四十八分宣告妳母親死亡。」陳玉慧的主治醫師盡責的將詳細狀況告予她知。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處理？」見秋蔓雅精神幾乎崩潰，董菲自動替她問起後續事宜。

　　「我先帶妳們去太平間，讓秋小姐確認她母親的遺體，然後我可以幫妳們聯絡宗教服務團體來協助妳們處理喪事等事項。」護士帶著陳玉惠的病歷資料，和董菲一同攙扶著悲傷過度的秋蔓雅往太平間去。

　　「秋小姐，妳要節哀順變，妳母親見妳這樣一定會不放心的。」護士小姐大約了解她們的處境，心裏也是很同情和惋惜她們母女倆。

　　董菲則是攬住秋蔓雅的肩頭，陪她一起難過的掉眼淚。

　　別說蔓雅會傷心，連她都跟著感到哀傷啊！

　　印象中，秋媽媽總是很堅強，再累再苦從不多哼一聲，這樣毅力堅強的女性竟然會選擇以割腕來結束生命，她真的怎麼也料想不到。

　　到了太平間，秋蔓雅見到母親被安置於鐵床上的冰冷的遺體。

　　陳玉惠蒼白的遺容上，有著無比安詳，若非左手腕上那道怵目驚心的傷口，有那麼一瞬間，秋蔓雅以為母親只是睡著罷了！等她喚醒母親時，媽媽就會睜開雙眼笑著告訴她：「蔓雅，妳來啦！」

　　「媽……我來了。」秋蔓雅伸手輕觸母親冰冷的臉龐。

　　「妳醒醒，不要這樣嚇我啊……」

　　豆大的淚，如雨滴般紛紛落在陳玉惠毫無血色的臉上，已沒有生命跡象的軀體，依舊靜靜的躺著。

　　她知道，母親再也不會醒過來，再也不會對著她微笑的說：「妳來了啊！」

　　「媽……妳怎麼這麼傻，妳怎麼捨得下我……我不要、不要啊！」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悲慟，秋蔓雅抱著遺體哀淒的大哭。

　　聲聲呼喚母親的哭聲，令在場的人士聽了不免都紅了眼眶。

　　沒多久，一群善心的義工便迅速的幫助秋蔓雅處理起陳玉惠的喪事，在醫院附設的佛堂替她做了場法會，並請殯葬業者前來運走遺體準備火化。

在整理母親遺留下的用品時，她發現一封擺在床邊矮櫃裏的書信。信封上頭是母親娟秀的字跡，秋蔓雅立刻拆開來閱讀這封母親留給她的信件。

親愛的女兒：

　　很抱歉，在妳的生日這天做了這樣的決定，但是，這也是媽媽臨別前唯一能送妳的一份禮物。

　　為什麼說是禮物？雖然妳不說，但是媽媽知道咱們家經濟拮据，原先那一點存款，想來也是不足敷用了吧？媽知道妳一心想要治好我的病，但媽的身體媽自己最清楚——這病是沒救了！

　　所以我不願意妳浪費金錢，也不要妳辛苦想辦法賺錢來付這無謂的醫療費。妳還有漫長的人生路要走，媽不願意拖累妳。

　　今後，就剩下妳一個人了，妳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媽在九泉之下還得擔憂妳餓著了沒？天冷有沒有多加衣？很抱歉，媽媽沒辦法再照顧妳，所以請妳一定要好好振作，好好過往後的日子。

　　不要傷心難過，好嗎？

　　對媽而言，這無異是種解脫啊。事實上，媽每天都要靠著嗎啡才能稍微壓抑住疼痛，但妳應當知道，嗎啡這東西不能過量，所以我總是忍到不能忍時才請護士幫我注射。說實話，媽真的很痛苦。

　　媽媽死後，就將媽媽的遺體火化，骨灰就撒到大海去吧！也別去買什麼墓地、靈骨塔了，麻煩又浪費錢，剩餘的一點錢妳留下來，當學費和生活費，可別浪費了。

　　蔓雅，媽希望妳能幸福，別像媽媽這樣過一生。好好讀書奮鬥，將來才不必靠男人。日後如果遇到什麼傷心難過的事，就到海邊來找媽媽，跟媽媽說吧！

　　把大海當成媽媽，將不愉快或委屈都跟媽媽傾訴，好嗎？

　　願妳永遠平安、幸福、快樂……

　　　　                        母絕筆

　　一滴滴淚珠落在信紙上，散成一朵朵的淚花。秋蔓雅捂著口鼻，再次哀傷的哭泣。

　　她怎能不傷心難過？相依為命的母親選擇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只為了怕沉重的醫療費用成為她日後的負擔；最後的交待，仍舊擔憂她不會照顧自己。

　　「媽，妳可知，我的幸福和快樂就是來自於您啊——您這樣一走，叫我怎麼幸福快樂呢？我不要這樣的禮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