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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電影學統計: p值的陷阱
2016/12/08 12:23:50瀏覽87228|回應1|推薦5

社會科學論叢2016年10月第十卷第二期

社會科學前沿課題論壇
林澤民
看電影學統計: p值的陷阱
The Pitfalls of p-Values

院長、陳老師,各位老師、各位同學,今天很榮幸能夠到政大來,和大家分享一個十分重要的課題。我今年回來,今天是第六個演講,六月中之前還有兩個,一共八個,其中四個是談賽局理論,四個是談p值的問題。賽局理論的部分,題目都不一樣,譬如我在政大公行系講賽局理論在公行方面的應用,而我第一個演講在台大地理系,談賽局理論在電影裏的應用。我在台大總共講了三部電影,一部是「史密斯任務」,講男女關係、夫妻關係;第二部是「少年pi的奇幻漂流」,講少年和老虎對峙的重覆性賽局;第三部電影是最新的電影:「刺客聶隱娘」,講國際關係賽局。今天談的當然是不一樣的題目,雖然它是一個很重要、很嚴肅的題目,但我希望大家可以輕鬆一點,所以也要放兩部電影片段給大家看,一部是「玉蘭花」,另一部則是「班傑明的奇幻旅程」,這兩部電影都有助於我們來瞭解今天要談論的主題:p值的陷阱。

科學的統計學危機

為什麼要談論p值的問題?因為在近十多年來,不只是政治學界,而是很多學門,特別是在科學領域,有很多文章討論傳統統計檢定方法、尤其是p值統計檢定的問題,甚至有位很有名的統計學者,Andrew Gelman寫了篇文章,叫作The Statistical Crisis in Science–「科學的統計學危機」,說是危機一點都不言過其實。這就是為何我說:今天要討論的其實是很嚴肅的問題。

投影片上這些論點,大部分是說我們在傳統統計檢定的執行上,對p值有各種誤解跟誤用。現在很多人談到「p值的危險」、「p值的陷阱」、「p值的誤用」、還有「p值的誤解」。甚至有些學術期刊,也開始改變他們的編輯政策。像這本叫作Basic and Applied Social Psychology的心理學期刊,已經決定以後文章都不能使用p值,大家能夠想像嗎?我們作計量研究,都是用p值,各位一直用,在學界用了將近一百年,現在卻說不能用。甚至有些文章,說從前根據p值檢定做出來的研究成果都是錯的,有人更宣告p值已經死了。所以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在這本期刊做出此決定後,美國統計學會(ASA)有一個回應,表示對於p值的問題,其實也沒這麼嚴重,大部分是誤解跟誤用所造成,只要避免誤解與誤用就好。可是在今年,ASA真的就發表了正式聲明,聲明裡面提出幾點,也是我今天要討論的主要內容,包括p值的真正的意義,以及大家如何誤用,換句話說就是:p值到底是什麼?它又不是什麼?(圖一) 今天除了會深入探討這些議題之外,也請特別注意聲明的第三點提到:科學的結論,還有在商業上、政策上的決策,不應只靠p值來決定。大家就應該了解這問題影響有多大、多嚴重!

圖一

我舉個例子,最近在台灣,大家都知道我們中研院翁院長涉入了浩鼎案,浩鼎案之所以出問題,就是因為解盲以後,發現實驗的結果不顯著。我今天不想評論浩鼎案,但就我的了解,食藥署、或者美國的FDA,他們在批准一項新藥時,一定要看實驗的結果,而且實驗結果必須在統計上要顯著。可是ASA卻告訴我們說,決策不該只根據統計的顯著性,大家就可想像這影響會有多大。甚至有其他這裡沒有列出來的文章,提到為何我們使用的各種藥物,都是經過這麼嚴格的p值檢定出來、具有顯著性,可是在真正臨床上,卻不見得很有用。其實很多對p值的質疑,都是從這裡出來的。

有關p值的討論,其實並非由政治學門,而是從生命科學、例如醫學等領域所產生的。ASA聲明的第四點說:正確的統計推論,必須要「full reporting and transparency」,這是什麼意思呢?這是說:不但要報告p值顯著的研究結果,也要報告p值不顯著的研究結果。但傳統方法最大的問題是:研究結果不顯著,通通都沒有報告。在英文有個詞叫cherry-picking,摘櫻桃。什麼叫摘櫻桃?摘水果,水果熟的才摘,把熟的水果送到水果攤上,大家在水果攤上看到的水果,都是漂亮的水果,其實有很多糟糕的水果都不見了。我們在統計上也是,大家看到的都是顯著的結果,不顯著的結果沒有人看到。可是在過程中,研究者因為結果必須顯著,期刊才會刊登、新藥才會被批准,所以盡量想要擠出顯著的結果,這之中會出現一個很重大的問題:如果我們作了20個研究,這20個研究裡面,虛無假設都是對的,單獨的研究結果應該是不顯著。可是當我們作了20個統計檢定時,最少有一個結果顯著的或然率其實很高。雖然犯第一類型錯誤的或然率都控制在0.05,可是20個裡面最少有一個顯著的,或然率就不是0.05,大概是0.64。如果就報告這個顯著結果,這就是cherry-pickingASA給的建議是:實驗者必須要full reporting and transparency,就是一個研究假如作了20個模型的檢定,最好20個模型通通報告,不能只報告顯著的模型。ASA這個聲明是今天要討論的主要內容。

p值是什麼?

p值是什麼?我想在座有很多專家比我都懂,但是也有一些同學在場,所以還是稍微解釋一下。p值是由Ronald Fisher1920年代發展出來的,已將近一百年。p值檢定最開始,是檢定在一個model之下,實驗出來的datamodel到底吻合不吻合。這個被檢定的model,我們把它叫做虛無假設(null hypothesis),一般情況下,這個被檢定的model,是假設實驗並無系統性效應的,即效應是零,或是隨機狀態。在這個虛無假設之下,得到一個統計值,然後要算獲得這麼大(或這麼小)的統計值的機率有多少,這個或機率就是p值。

舉一個例子,比如說研究ESP–超感官知覺–時會用到比例(proportion)這個統計值。我們用大寫的P來代表比例, 不要跟小寫的「p值」的p混淆。在p值的爭論裡,有一篇研究ESP的心理學文章被批評得很厲害。文章中提到了一個實驗,讓各種圖片隨機出現在螢幕的左邊或者右邊,然後讓受測者來猜圖片會出現在哪邊。我們知道如果受測者的猜測也是隨機的,也就是沒有ESP的效應,則猜對的或然率應該是一半一半,算比例應該是差不多 P=0.5,這裡比例P=0.5就是我們的虛無假設。但這個實驗–實驗者是一位知名心理學教授–他讓受測者用各種意志集中、力量集中的辦法,仔細地猜會出現在左邊還是右邊。結果發現,對於某種類型的圖片–不是所有圖片,而是對於某些類型的圖片,特別是色情圖片–受測者猜對的比例,高達53.1%,而且在統計上是顯著的。所以結論就是:有ESP,有超感官知覺。

這裡p值可以這樣算:就是先做一個比例Psampling distribution–抽樣分配。如果虛無假設是對的,平均來講,P=0.50.5就是P的抽樣分配中間這一點,這個比例就是我們的虛無假設。在受測者隨機猜測的情況之下,P應該大約是0.5的。可是假如真正得到的P 0.531,抽樣分配告訴我們:如果虛無假設是對的,亦即如果沒有任何超自然的力量,沒有ESP存在,大家只是這樣隨機猜測的話,則猜對的比例大於或者等於0.531的機率,可以由抽樣分配右尾的這個面積來算。作單尾檢定,這面積就是所謂的p值。如果作雙尾檢定的話,這值還要乘以2。以上就是我們傳統講的p值的概念。

我們得到p值以後,要作統計檢定。我們相約成俗地設定一個顯著水準,叫做αα通常都是 0.05,有時候大家會嚴格一點用0.01,比較不嚴格則用0.10。如果我們的 α=0.05,則若p<0.05,我們就可以拒絕虛無假設,並宣稱這個檢定在統計上是顯著的,否則檢定就不顯著這是傳統的p值檢定方法。如果統計上顯著的話,我們就認為得到實驗結果的機會很小,所以就不接受虛無假設。為什麼說p值很小,就不接受虛無假設?我個人的猜想,這是依據命題邏輯中,以否定後件來否定前件的推論,拉丁文稱作modus tollens,意思是以否定來否定的方法,也就是從「若P則Q」和「非Q」導出「非P」的推論,這相信大家都知道。p值檢定的邏輯是一種有或然性的modus tollens,是probabilistic modus tollens。「若H0為真,則p值檢定顯著的機率很小,只有0.05」,現在p值檢定顯著了,所以我們否定H0。但是命題邏輯的modus tollens,「若P則Q」是沒有或然性、沒有任何誤差的餘地的。「若H0為真,則p值檢定不可能顯著」,這樣p值檢定顯著時,你可以否定H0,大家對此都不會有爭議。問題是假如容許或然性,這樣的推論方法還是對的嗎?舉一個例子:「若大樂透的開獎機制是完全隨機的,則每注中頭獎的機率很小,只有1/13,980,000」,現在你中獎了,你能推論說大樂透開獎的機制不是隨機的嗎?p值的問題,便是在於我們能不能夠因為p值很小,小到可能性很低,我們就用否定後件的方法來否定前件。我們用命題邏輯來作統計推論,但其實我們的推論方法跟命題邏輯卻不完全一樣,因為我們的α絕對不可能是零,如果α是零的話,就不是統計了。

再來就是看電影時間,電影很有趣,可以幫助我們了解什麼是p值,也可以再接著討論為什麼用p值來作統計推論會有錯。這部電影叫做「玉蘭花」,是1999年的電影,已經很舊了,可能在座年輕的朋友就沒看過。網路上在Youtube有這一段,請大家觀賞。

(電影「玉蘭花」短片連結)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c51smvcsDY

相信大家應該都看得懂這短片的用意。玉蘭花這部電影,雖然裡面有講一些髒話,但是其實是一部傳教的影片。它的推論方式,其實就是我剛剛講的p值的推論方式,它有一個虛無假設,就是說事情發生沒有什麼超自然的力量在作用,都是隨機發生的,是by chance,不是by design,可是它發生了,竟然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大家可以想一下,如果事情的發生都是by chance,都是隨機的,那麼像這種事件發生的機率有多少?很小很小,0.0…01,幾乎不可能發生。所以假如是隨機發生的,就幾乎不可能發生,可是它發生了,我們就以否定後件來否定前件,推論虛無假設–by chance的這個假設–是不對的。既然不是by chance,它是什麼?就是by design,是設計出來的。這是基督教的一種論證上帝創造世界的方法。在美國,有些學區還在爭論,生物是創造的還是進化的?創造論的主張者都會用這樣的論證,說你看我們人體,它是這麼複雜的一個系統,這種系統可能是隨機發生的嗎?若是隨機發生,機率有多少?是0.0…01,所以它不可能是隨機發生,因此是創造的。這個理論叫做intelligent design–智慧的設計–即我們這個世界都是上帝創造、是上帝很有智慧地依照藍圖設計出來的。我今天也不想爭辯這種推論對不對,我只是舉例來說明這種推論的邏輯。

p值不是什麼?

我本來放這部電影都是為了在教學上解釋p值的概念,可是後來當我注意到對於p值的爭議之後,覺得其實這一部電影也可以用來幫我們了解為什麼用p值來做統計推論有可能是錯的。

下面這個表是大家都熟悉的。(圖二) 我們可以用這個表來呈現有關虛無假設是對或者不對,是被拒絕或者被接受的四種可能性,其中兩種是作出錯誤統計推論的情況。第一個情況,虛無假設是對的,但統計檢定是顯著的,因此虛無假設被推翻了。這種情況叫做Type I error,我們保留了α=0.05的機率容許它存在。第二個情況,如果虛無假設是錯誤的,但統計檢定不顯著,所以它沒有被推翻,這個情況叫做Type II errorType II error剛學統計的同學可能不太了解,因為我們通常都不會很清楚地去計算它的機率–所謂β。這個βα不一樣,不是你可以用相約成俗的方法來訂定,而是會受到若干因素的影響。簡單來講,在一定的顯著水準α之下,β跟樣本大小有關係;樣本太小的話,β會比較大。另外它跟實驗效應的大小也有關係,如果效應很小的話,β也會比較大。換句話說,如果虛無假設跟研究假設的距離比較小的話,β會比較大。可是一般人不會去計算β,因為還沒做實驗之前,其實也不知道實驗的效應有多少。儘管如此,β是可以計算的。算出來了,則我們拒絕錯誤虛無假設,而作出正確統計推論的機率是1-β,這1-β我們就把它叫做「檢定的強度」–the power of the test–我待會兒會用到這個名詞。依此定義,β越小的話,power就越大。用醫學的術語來說,αType I error的機率,就是偽陽性的機率,而βType II error的機率,就是偽陰性的機率。

圖二

我們可以開始討論:傳統用p值來作統計檢定方式,為什麼有問題?剛剛ASA的聲明說:p do not measure the probability that the studied hypothesis is truep值告訴你:如果虛無假設是對的,你「觀察到資料」的機率有多少,但它並沒有告訴你「虛無假設是對的」的機率有多少,或「研究假設是對的」的機率有多少。這是很不一樣的:前者是data的機率,後者是model的機率。進一步說明,p值是在虛無假設為真的條件之下,你觀察到和你所觀察到的統計值一般大小(或更大/更小)的機率。但我們作檢定的時候,我們是看p值是不是小於你的統計水準α,如果p<α,我們就說統計是顯著的。換句話說,如果虛無假設為真,那麼你的檢定是顯著的機率是α=0.05。但這其實不是我們作研究最想回答的問題;這個機率只告訴我們,如果你的虛無假設為真,有百分之五的機率,data會跟它不合,但它沒有告訴我們虛無假設這個model為真的機率有多少,而這才是我們應該問的問題。所以我們應該反過來問,如果你統計檢定是顯著的,在此條件之下,「虛無假設是對的」的機率有多少?如果我們把關於data這個偽陽性的機率記作α=Pr(Test=+|H0),大家可以看出這個關於model的機率其實是它倒反過來的:Pr(H0| Test=+),所以我把它稱作「偽陽性的反機率」。這兩個機率原則上不會相等;只有在 α=0的時候,兩者才都是零而相等。                                                                                                        

譬如今天你去健康檢查,醫生給你做很多篩檢,如果篩檢結果是陽性,其實先不要怕,因為你應該要問,如果篩檢出來是陽性,那麼你真正並沒有病的機率是多少?也就是偽陽性的反機率有多少?大家可能會很驚訝,偽陽性的反機率通常都很高,但是這個機率,p值並沒有告訴你。所以必須要去算在檢定是陽性的條件下,結果是一種偽陽性的反機率;這就必須要用「貝式定理」來算。

雖然在座有很多可能比我更高明的貝氏統計學家,但我還是要說明一下貝式定理。先舉一個我終身難忘的例子,剛剛陳老師說我是台大電機系畢業的,我在電機系的時候修過機率這一門課。我記得當時的期中考,老師出了一個題目,說我口袋裡面有三個銅板,其中有一個銅板是有偏差的銅板,偏差的銅板它得到正面的機率是1/3–不是1/2–而得到反面的機率是2/3。考題問:現在我隨機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個銅板,這個銅板是那個偏差銅板的機率是多少?很簡單大家不要想太多,1/3嘛。可是我現在拿銅板丟了一下,出現的是正面,我再問你這個銅板是那個偏差銅板的機率是多少?我不期望大家立刻回答,因為要用貝式定理來算,當你獲得新的資訊的時候,新的資訊會更新原來的機率。這裡我也沒有時間詳細告訴大家怎麼算,但是可以告訴大家,結果是1/4。如果我丟擲銅板,它得到了正面,它是偏差銅板的機率變成只有1/4。這是因為偏差銅板出現正面的機率,比正常銅板要小,所以出現正面的話,它相對來講就比較不太可能是偏差的銅板,所以機率會比原來的1/3小些,只有1/4。(大家可以想像如果偏差銅板出現正面的機率是0,而丟擲得到正面,則此銅板是偏差銅板的機率當然是0)原來所知的「1/3的機率是偏差銅板、2/3的機率是正常銅板」這個機率分配在貝氏定理中叫做先驗機率(prior probability)。大家要建立這個概念,即是還沒觀察到數據之前,對於模型的機率有一些估計,這些估計就叫做先驗機率。至於觀察到數據之後所更新的模型機率,1/43/4,這個機率分配叫做後驗機率(posterior probability),也就是前面所說的反機率(inverse probability)

我們再來看另外一個跟統計檢定問題非常接近的例子。可以用剛剛身體檢查的例子,但我這裡用美國職棒大聯盟對球員的藥物檢查為例,也許比較有趣。這裡假設大約有6%的美國MLB的球員使用PEDperformance enhancing drugs),這是一種可以增強體能表現的藥物,是類固醇之類的藥物。這個估計數字可能是真的,是我從網頁上抓下來的。這邊的6%即為我前面說的先驗機率:隨機選出一個球員,則他有使用PED的機率是0.06,沒有使用PED的機率是0.94。現在大聯盟的球員都要經過藥檢;舉大家熟知的火箭Roger Clemens為例。他也是我心目中的棒球英雄,他被檢定有陽性的反應。為了方便起見,假設藥檢的準確度是95%。所謂準確度95%的定義是:如果一個球員有使用藥物,他被檢定出來呈陽性反應的機率是0.95;如果一個球員沒有使用藥物,他被檢定出來呈陰性反應的機率也是0.95。也就是我假設兩種誤差類型的機率αβ都是 0.05。在這假設之下,使用貝式定理來計算,當球員被篩檢得到的結果是陽性,但他並不是PED使用者的後驗機率或反機率,其實高達0.45。大家可以從圖三看到貝氏定理如何可以算出這個機率。(圖三)

圖三

 

使用貝式定理 算出來的結果大家應該會覺得很詫異,因為我們藥物篩檢的工具應該是很準確的,0.95在我們想像中應該是很準確的,我們認為說我們錯誤的可能性只有5%,其實不然。檢定是陽性,但其實偽陽性的反機率可以高達45%!所以雖然我不是醫學專家,不過大家健康檢查,如果醫生說,你的檢查結果呈現陽性反應,大家先不要慌張,你要先問一下醫生檢驗的準確度大概有多少,如果一個真正有這種病的人來檢定,呈現偽陽性的機率有多少?如果一個沒有病的人來檢定,呈現偽陰性的機率有多少,然後再問他先驗機率大概有多少?然後自己用貝氏定理去算一下偽陽性的反機率。醫學上很多疾病,在所有人口裡面,得病的比例通常很小的。也就是說,得病的先驗機率通常都很小,所以偽陽性的反機率會很大。 

現在換成了統計檢定,看下圖的表格。(圖四) 這表格跟圖三的表格很像,只是把內容改成了圖二的內容:虛無假設是真的、或是假的,然後統計檢定是顯著、或是不顯著的。然後再加上一行先驗機率,就是「虛無假設是對的」的先驗機率有多少、「虛無假設是錯的」的先驗機率有多少,都用符號來代替數目。我們可以用貝式理得到一個公式,顯示偽陽性的反機率是統計水準α、檢定強度(power=1-β)、和研究假設之先驗機率(P(HA))的函數。α跟檢定強度都沒問題,但公式裡頭用到先驗機率。你會問:在統計檢定裡面,先驗機率是什麼?

圖四

在此我必須要稍微說明一下,先驗機率,以淺白的話來講,跟你的理論有關係,怎麼說呢?如同剛剛提到ESP的實驗,好像只要就這樣用力去猜,你猜對的可能性就會比較高。發表這樣子的實驗報告,我們有沒有辦法告訴讀者,當受測者這樣皺著眉頭去想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因果機制,能夠去猜到圖片是出現在左邊還是右邊。

一般來說這種ESP的實驗,是沒有這種理論的,是在完全沒有理論的條件之下來做實驗。在此情況之下,我們可以說,此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很小很小。當然我們作政治學的研究就不一樣,我們可能引用很多前人的著作,都有一個文獻回顧,我們也引用很多理論,然後我們說:我們的研究假設是很有可能展的。假如你有很好的理論,你的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就會比較高,在這種情況之下,問題會比較小。但是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如果從文獻裡面來建立理論,來判定你的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有多少,問題出在於:通常文獻回顧是從學術期刊裡面得來,而現在所有的學術期刊,發表的都是顯著的結果,不顯著的結果通通都沒有發表,從學術期刊上來判斷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有多少,這樣的判斷是有偏差的。這是我今天要講的第二個問題,現在先繼續討論偽陽性反機率的問題。 

現在要詳細討論影響偽陽性反機率的因素,就是影響到「統計檢定是顯著的條件之下,虛無假設為真」這一個機率的因素。這裡再重覆一下,我們一般了解的統計推論,奠基於虛無假設為真時,p值顯著的機率,也就是偽陽性的機率被控制在α之內:Pr(Test=+|H0)=Pr(p<α|H0) =α但我們現在要反過來問的是:統計檢定是顯著的情況下,H0為真的機率,也就是偽陽性的反機率:Pr(H0| Test=+)=Pr(H0| p<α),這好比篩檢結果為陽性、但其實球員並未使用PED、患者其實無病的機率。如果α等於零,可以很清楚的發現,這兩個機率是一樣的,都是零;但α不等於零的時候,它們就不一樣。由下圖來看,偽陽性的反機率跟先驗機率–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以及檢驗的強度有關。(圖五、六)看圖可以得知,power越大,還有先驗機率越大的話,偽陽性的反機率就越小。可是當power越小的時候,還有先驗機率越小的時候,偽陽性的反機率就越大。

圖五

圖六

我做了一個表,列出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從最小排列到最大,可以看到在不同檢定強度之下,偽陽性的反機率是多少。(圖七)它可以高到近乎1.00。換句話說,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如果很小很小,則即使p值檢定顯著,但虛無假設仍然為真的機率其實還是很大很大的。如果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是0.5–你事先也許不知道哪一個是對的,你假設是0.5,就像丟銅板一樣,此時,偽陽性的反機率才是 0.05,才跟α一樣。也就是說,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必須要高於0.5,偽陽性的反機率才會小於0.05。可是假如你的研究假設,譬如剛剛提到的ESP研究,這種實驗沒有什麼理論、沒有什麼因果關係,然後你就去做了一個統計分析。換句話說這個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可能很低,此時偽陽性的反機率其實是很高的。圖七第一欄是假設power 0.95,如果power低一點到0.75呢?如果是0.50呢?我們可以看到其實結果差不多。當然power越低,問題會越嚴重,但其實差不多,當你的先驗機率是0.5的時候,原來是 0.05,現在是 0.09,所以差別不是特別大。原則上,power對於偽陽性反機率的作用不是那麼強,作用強的是prior,即是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

圖七

小結:當檢定強度或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甚低的時候,α=0.05可能嚴重低估了偽陽性之反機率,也就是在p值檢定顯著的情況下,虛無假設H0仍然極有可能為真,而其為真的條件機率可能甚大於α。此時如果我們拒絕虛無假設,便作出了錯誤的統計推論。

「摘櫻桃」問題

再來我們講到「摘櫻桃」問題,如同剛剛所提到,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是如此重要,我們要如何去判定?要怎麼知道它是多少?我們必須要做文獻的分析、要建構我們的理論,在這種情況之下,會出現摘櫻桃的問題。這裡就是要呈現給大家看,譬如我們作20個統計檢定,從作第一個開始,本來有一個model,但是p值不顯著,我們就改一下model,加一個變數、減一個變數,或是把一個變數平方,或是把一個變數取log,或者把樣本除去一些,增加一些,這樣慢慢去試驗,最後終於得到一個顯著的結果了!但這裡告訴你,做了20個這樣的檢定,我們以為每一個檢定的Type I error 控制在0.05,可是20個裡面最少有一個顯著的或然率是多少?是 0.64。(圖八)

圖八

為了讓大家能夠進一步了解這個問題,再給大家看一部電影,這部電影是「班傑明的奇幻旅程」。

(電影「班傑明的奇幻旅程」短片連結)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TDs0lvFuMc

讓大家看這部電影,我們可以注意到,這部電影所講的,跟上一部「玉蘭花」很類似,也在討論是這樣發生車禍到底是by accident還是by design。它的議論應該是:這種車禍的發生,其實有一連串的因果鏈,只要這因果鏈其中有一個環節稍微不一樣、或是沒有發生的話,可能車禍就不會發生。因此它的敘述者暗示說其實是by design,而不是by accident。然而現在要跟大家說明,這個結論是錯的。電影要說明這是by design而不是by accident的話,是完全錯誤的。為什麼?大家只要想想看,我們政大門前有條交通繁忙的馬路,你一邊跳舞一邊過街,看會不會被車撞上,不是極有可能會嗎?為什麼?因為說車禍是by accident,它是說被某一輛特定車子撞到的機率很低,譬如是0.05,可是如果有20輛車子經過的話,被其中最少一輛撞到的機率就會很大,剛才已經算給各位看,所以電影是錯誤的。

類似這種問題,其實我們日常生活中所在多有。再以大樂透為例:你買了一注大樂透,你中頭獎的機率是1/13,980,000。如果你自己中獎,你也許會說這是命運,不是機率,因為中獎的機率近乎0。但全台灣賣了5,000,000注的大樂透,最少有一注中頭獎的機率其實是0.30。你不能舉出有人中獎的事實就否定大樂透開獎的隨機機制。 

這就是cherry-picking,只抓住發生的事件,就來說因為有這麼多因果鏈,如果稍微有一點不一樣,這種事情就不會發生,這是錯誤的,因為它有很多其他的可能性同時存在。現在在統計學裡面,很多人很不在意這個問題,甚至主張這種問題不存在,而其實它可能比p值的誤用還要嚴重。這種問題叫做叫多重假說檢定(multiple hypothesis test)、多重比較(multiple comparison),我有同事對這種問題的反應十分強烈,主張所有的研究都必須要事先登記,什麼叫做事先登記?並非申請研究經費、寫一個研究計畫這麼簡單,所謂事先登記(pre-registration)的觀念,就是在做任何研究之前,研究者必須要把研究計畫post在網站上,而且post上之後就不能改,現在其實已經有很多這種網站存在,將來研究者發表文章,如果跟預先登記的研究設計不一樣,其他人就可以對你發表的結果提出質疑。

小結:在多重假說檢定的情況下,即使H0為真,「至少有一p值檢定顯著」的機率常會甚大於單一p值檢定的顯著水平α。以「摘櫻桃」的方式只報告顯著的檢定結果常會導致錯誤的統計推論。

結語

圖九是ASA建議取代p值的其它途徑,在此沒有時間細講,大致上是要用其它方法,比如貝式統計學。(圖九)這邊提到的很多方法都跟貝式統計學有關係。我們現場有貝式統計學的專家,他們懂得怎麼用貝式統計學來分析資料。但對於還沒有學到貝式統計學的朋友,這邊ASA特別提到的confidence intervals–信心區間–是傳統統計學的方法。ASA似乎認為使用信心區間比使用p值檢定要來得好。但是信心區間其實是連續性的p值檢定,如果只是看看虛無假設的理論值有沒有在信心區間之內,則檢定的結果跟p值檢定是一樣的。但如果把信心區間畫出來,至少有一個好處,它會清楚呈現出效應的大小,讓你不但能看出檢定結果的統計顯著性(statistical significance),也能看出估計值的實質顯著性或重要性(substantive significance)。我們使用信心區間,總比只用一顆星兩顆星來標明統計顯著性要好。

圖九

如果一定要用幾顆星的話,大家就不要再用α=0.10了;p<0.10 就不要再加星星了。我知道AJPS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已經不接受α=0.10這個顯著水準的統計檢定了;不管是單尾檢定或是雙尾檢定,用 α=0.10已經不被接受了。0.05還可以,最好能用0.01,審稿人對你較難有所批評。

但是最重要的,如果我們不得不用傳統的統計方法,我們必須要增強我們的理論論述和脈絡描述,因為增強理論論述和脈絡描述,即會增強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當研究假設的先驗機率比較高時,其後驗機率–偽陽性的反機率–就會比較低。這好比你健康檢查某種疾病的篩檢出現陽性時,好的醫生會從你的性別、年齡、生活習慣、飲食作息、家庭病史、乃至於居住環境等脈絡來判斷你是否有充分的病因,以之來詮釋篩檢的陽性結果。這其實就是貝氏更新的道理。

我讀這些文獻後的想法是:統計學很快就會有很重大的改變,傳統的作法、用p值來作統計檢定的作法,大概再過幾年,就不容易再存在。所以大家必須要應變,這也是我在回國來,希望能夠提醒大家注意的一個問題。 

Q&A時間

發問:林老師您好,謝謝您今天很精彩的演講,也很謝謝上禮拜六參加計劃時,您給我們的文章有很大的啟發與提升。今天聽了這個演講以後,我覺得我們對於p-value的使用可能要有心理準備,未來就算不是被全部淘汰,大部分也要被丟到另外一邊去。我在想的一個問題是,因為老師提到使用confidence intervals,我們在寫作時,有一個習慣是會比較傾向去解釋那些在p-value上顯著的變數,如果說未來使用confidence intervals的話,我們是不是應該在文章裡面,每一個變數都要去解釋它對dependent variable的重要性?或是說應該怎樣去作結果的討論以及處理?謝謝! 

林澤民:我想你的自變數應該也有所謂的解釋變項與控制變項吧。我覺得如果控制變項不是麼重要的話,也許就不用太費勁去討論,就著重在解釋變項。解釋變項就是不管作傳統的統計顯著或不顯著,都要加以討論。不只是討論統計的顯著性,更要討論實質的顯著性,而實質的顯著性或重要性是比較能從confidence intervals看出來的。其實p值的問題是兩面刃,說不定對我們也有好處,就是將來得到不顯著的結果,說不定都可以publish,都可以呈現在你的論文裡面,而不用怕被人家說:明明就不顯著為什麼還要報告。 

發問:林老師您好,我是經濟系的學生,謝謝林老師今天很精彩的說明,但這邊至少有兩個點想跟林老師請教,以及跟大家分享。第一個就是如您剛才所說,我們在作實證研究的時候,不管是我們自己或是長期的訓練,或是目前的期刊的要求,關切的都比較是顯著的結果。所以過去在經濟學界也有對這方面的討論,談到為什麼要去關切那些不顯著的結果。同樣的道理,那些不顯著的結果要被期刊接受的機會也是非常非常低。你唯一可以被接受的理由大概就是,我們看到這個人所作的東西,以後就不要再作了,大概就是樣子。我第一點要說的是,我們目前有這樣的困境。您剛提到一個很好的論點,未來也許大家會有一個共識,就是不顯著的結果反而是更重要的。我的第二點是一個問題:您剛剛提到,確實在醫學或自然科學部分,要去找到一些理論上的基礎,可能相對來講比較容易。在社會科學裡面,如果要去找到一些所謂的因果關係,或是比較扎實的理論,可能比較困難,因為人的行為無法像自然科學的實驗室般重複去作,且控制到所有條件都一樣。針對此部分,您剛認為要加強理論的論述,好讓prior來的比較solid一點,就社會科學部分不知道有沒有更好的一些方法,或至少不會差自然科學太多?這部分確實對我們社會科學的人來講比較困擾一點。 

林澤民:我先從第二個問題來回答。我不敢說整個社會科學啦,但在政治學界大概很多人會跟你說:你可能要用賽局理論。美國政治學在過去十幾年來有一個概念叫作EITMEmpirical Implications for Theoretical Models。名稱有點奇怪,但它的用意是把統計分析跟理論結合,講EITM的人特別強調的就是形式理論,特別是賽局理論。就是作一些對人性的基本假設,然後用賽局理論的數學分法去deduce,用邏輯去導出一些結果出來,然後再把這些結果用統計方法加以檢定。這在政治學過去十幾年來,已經變成一個很普及的概念。這有它的好處,就是在形式理論部分,只要基本假設大家能接受,它的邏輯都是沒有爭議的。嚴格來講,形式理論只要大家接受你的假設和邏輯推演,就要接受你的結果,用統計來檢定結果是多餘的。但是我們知道,比如假設行為者是理性的,然而真實的人不一定理性,所以經驗檢定還是重要的。EITM用形式理論來增強理論的先驗機率,我想這是很不錯的。

你前面第一點提到關於不顯著的結果,當然我也不是說將來學術期刊會大量接受不顯著的檢定結果,我想也不至於,可能只是要求你把這些不顯著的結果都post在網頁上。然而對於教授升等,這些作品算不算也不一定。但是我想某種程度上這是合理的預期,一旦不需要使用幾顆星的話,不顯著的結果也可以放進文章裡去。期刊會衡量從整篇文章的研究設計、立論、方法、和結果,來決定到底能不能發表,而不會斤斤計較是一顆星、兩顆星,還是沒星星。所以我對這點倒是有點樂觀。其實,現在已經有很多期刊採取「預約接受刊登」(pre-acceptance)的編輯政策,也就是審查你的研究計劃就可以決定要刊登你計劃執行後的完稿,條件是不論經驗資料支持不支持你的研究假設,完稿都不得改變當初的研究設計,包括model specification。這就是說不顯著的結果也要刊登了。

其實可以跟大家預告一下,八月四日在中央研究院政治學研究所,為了慶祝所慶,有一個學術討論會。討論會的主題是「甚麼是研究發現」?引言人有朱雲漢、吳玉山兩位院士跟我三個人。我的任務就是報告p-value的問題。傳統來講,統計上顯著的結果才叫做findings,不顯著的結果是non-findings,但是這觀念可能要有所改變了。這等到八月四日再專門來講。

發問:謝謝林老師很深入淺出的演講,之前在上統計課的時候,雖然有講到p-value的問題,但每次在上大學部課程時,我常常都沒辦法把這一塊講得這麼清楚。在我還是研究生的時候,我們就有很多這方面的討論,而這幾年這問題特別地被突顯,我認為很大的原因,大概是電腦技術越來越好、作testing的困擾已經越來越少;另一方面,如果你相信Bayesian的話,你應該相信所有的parameters都該是probability term,而不是deterministic term,說它是顯著還是不顯著。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請教林老師,您如今在基礎統計的教學裡面,對p-value是用傳統frequentist的講法,還是像現在等於把它推翻?因為我常有這樣的困擾,就是在初級的課用frequentist的方式講,然後到了進階的課,再拿Bayesianapproach去推翻自己原本以前講的。我不知道林老師您目前在授課時,是用什麼樣的方式?特別是針對frequentist的邏輯。

林澤民:我想你對p值問題的了解應該比我更早。我是這幾年來才慢慢地逐步了解這個問題。在教學上要採取立即的改變,其實很不容易,我完全了解。我們有一個同事後來就在抱怨,ASA為什麼要發表這個東西?他說現在所有的journal articles,還有教材、教科書,全部–至少百分之九十幾–都是傳統的統計學,你怎麼來教大學生新的東西?所以這是很困難的。今天我在這裡演講,如果有一點點是我自己觀察來的結果,而不是完全從文獻上得到的,我想是關於priorHAprior–怎樣去影響到偽陽性的反機率,這我覺得很重要。我目前教學仍是會用傳統方法,畢竟要把一本教科書重新編輯、作講義,是很大的工程。此外,我自己跟你不一樣,我是frequentist,你來教Bayesian比我容易多了。我以前會放電影,跟學生講p值是什麼。我現在也放電影,跟學生講p值有什麼問題,讓他們了解。然後我會對他們說,在還沒學習貝式統計學之前,要比較強調prior。也就是你用傳統的統計方法作研究,如果研究假設沒有很高的prior的話,也許你就不要作了。

發問(接續):我只是有時候會有點精神錯亂,之前跟學生講過的東西,在比較進階的課程時就要把它推翻掉。 

林澤民:在座如果有老師教統計學,請你不要說:林老師今天講的就代表我上課講的都錯了。學生也不要說我上課學的都錯了。不是這麼一回事,這不是我的用意。因為p值本身它並沒有錯,錯的是大家對它的誤解誤用。至於傳統的教學方法要怎麼改,我們要慢慢試,但是我們要了解這個問題的存在。我自己到最近教學還是用傳統方法,如果今天請我的學生來聽我演講,他們會說:老師你以前教的都錯了。但事實上,不只是我們教書的,有多少科學、商業或政策上的決定,都是奠基於p值檢定的結果之上,我們能說他們都錯了嗎?我想不能說他們都是錯的,可是我們要改變。

發問:林老師好,我是理學院資科系的老師。非常謝謝林老師,很高興今天上老師的課。關於剛剛幾位老師的討論,我覺得在我們資科系,很多人的直覺,一個方法要嘛是對、要嘛是錯。你們搞機率的卻是:它可能百分之八十對、百分之二十錯。我覺得應該講清楚的是,就prior來講,只要prior夠強,過去p-value的方法大概是對的。這應該有range,大部分問題,只要priorrange裡面,或許p-value的方法是相當可靠的。我不會推翻過去的教學方法,說一切都是錯的,其實沒有麼嚴重。在大部分的問題裡面,過去的方法也許是可用的,只是今天我們面對一些方法,單獨的p-value並不是麼可靠。也就是一個漸進式的改變,這樣我們不會打自己嘴巴。

林澤民:對,我完全同意。這就是為什麼我做了這三個圖表,可以看到雖然影響偽陽性反機率的因素包括priorpower,但其實主要是prior。即使power低到0.50,只要prior也有0.50,偽陽性的反機率也不過是0.09。如果你願意用0.10的顯著水準,0.09還是顯著的!要給一個可接受的range,我覺得prior大於0.50的話,其實都還好。最怕的就是prior很低很低,像ESP這種研究假設。這也是為什麼在p-value問題的討論上,那一篇知名心理學家對ESP作的研究會被拿出來討論,因為它的prior幾乎是零。但是這只能夠很粗略的估計。

發問:老師,這邊有一個小問題是:假設現在有十篇從舊到新的文章,它們的先驗機率都不太一樣,我如果要寫一篇文章,我要用最新一篇的先驗嗎?還是由自己發展出來、自己認定?

林澤民:當然你說先驗機率不太一樣,它為什麼會不一樣?是因為理論根本不一樣嗎?還是說因為時間的關係,大家有越來越多的研究發表,先驗機率就會逐步改變?如果已經有一個文獻,通常是建議你要作後設研究,叫meta-analysis,就是把過去發表的文章統一起來作一個研究。但坦白說我個人也沒有作過這種meta-analysis,可能可以在這方面的文獻去看一下。Eric,你可以就meta-analysis這點再作補充?

俞振華:嘗試把各種不同的model的係數,最後統整,變成有點類似老師您剛提的,試很多的modelspecification,然後組成一個結果。

林澤民:對,我讀的這些p-value的文獻裡面,其實有些文章就是作meta-analysis

發問:我有兩個關於寫作的問題。因為從老師的演講得到非常多心得,其中有個問題是,如果能強調理論先驗機率的強度,老師剛有提到用EITM看能不能夠結合形式理論的一些邏輯去增強強度,此外,我在思考是否有可能,至少就我自己在寫作時,會提出一些案例,然後再稍微說明,我有些案例,當然這些案例可證的是少數,因為全世界有一百多個國家,我們只有一兩個案例而已,說服力有限,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用處。我在想這樣作是否Okay?這是為了提升理論先驗機率的說服力,而提出一些案例來作討論。第二,剛剛老師提到有關non-findings,這些發現,相信以後應該越來越多人至少在文中會提到,可能一段、或幾句話。就老師的想法來說,要提是要怎麼提?是跟目前為止像跟大家講的一樣,要提的話就只能說,結果顯示並不是statistically significant,就這樣子很平鋪直敘的描述?還是要稍微把重點放在跟理論的連結,即便結果沒有很顯著,但也不代表我的理論是錯的。我不曉得能不能這樣講,也許不行,因為太武斷。只是不曉得未來大家在強調沒有統計顯著水準的結果時,是要怎麼表達?是要平鋪直敘地講,還是要有些焦點?有些要強調、有些不一樣?

林澤民:我想先講第二個問題,而其實這在Bayesian根本就不是問題,Bayesian就把posterior distributions畫出來就好,你根本也不需要去提是否顯著,因為「顯著」的概念本來就是frequentist的概念,它不是Bayesian的概念。所以要是你看過一些Bayesian的文章,你會看到它畫很多圖,每個圖都很小,一小格就一個圖,然後圖就畫上posterior distributions,甚至連credible intervals也不一定要畫出。

俞振華:但是為了要跟frequentist對話,現在還是會有95%credible intervals 

林澤民:對,不過需要95%的嗎?因為我最近寫一篇文章,合作者說68%就可以。所以我想可能就不需要去談什麼顯著不顯著,你就把圖畫出來就好。你若不是Bayesian,就用confidence intervals,然後你去畫圖,每一個變數的係數你就把confidence intervals畫出來。至於0有沒有在confidence intervals裡面,我想不必然是唯一的重要標準。當然就實際情況來說,仍要看你的reviewers有沒有接受你的結果。我必須要強調,在網路上你還是可以找到一些文章,它們要替p-value辯護。要是碰到這樣的評論者,可能就必須要小心。你第一個問題是說,提出實質案例而不一定是理論,我覺得也可以,我個人會接受,因為所謂文獻,除了理論之外,還有這種實質的知識、地方性的知識。我個人認為這些知識可以幫助我們加強prior,特別是當這些案例能夠增加我們了解自己研究假設的脈絡時。ASA的聲明特別提到脈絡(context)的重要性,我剛剛也有提到醫生詮釋陽性反應時,通常要參考病人所處的脈絡。但是我必須要說,我今天特別強調prior的重要性,我不知道在座是否有其他學者可以肯定我這一點,我覺得我個人強調prior,可能與文獻上的這些在講p-value的危險性的articles相較時,我強調的可能比較多一點。我不能保證所有的統計學者都會同意我的看法,所以要是碰到我來評審你的文章就好了。但是我希望我講的還是有點說服力吧?要是你研究假設的prior夠強,可能p-value的問題就不是這麼大。

發問:聽了很多同仁的問題,還有老師的回答以後,我這邊另外的問題是,因為在一開始,老師提到一個期刊─Basic and Applied Social Psychology,也講了ASA在今年提出的聲明,我想問,ASA它的官方期刊─JASA,是否已經有接受,或是應該說拒絕這種只報p-value的文章?還是說他們政策現在是做一個調整,同時都接受兩種?

林澤民:很抱歉,JASA的文章我不是經常在看,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但是我剛剛已經講了,BASP在他們政策制定之後,ASA有一個回應,不是那official statement,是在發表official statement之前的一個回應。那個回應只說ASA正在籌擬一個official statement。而最後這official statement其實跟BASP的決定是不一樣的。因為ASAofficial statement,第一點在說明p-value是什麼,它並沒有說p-value錯誤。它只是把p-value的正確意義講出來。換句話說,只要是使用正確的意義,p-value並沒有問題,只是不要去誤用它。不要只是著重在統計顯著性,因為model對錯的機率跟p-value不一樣。要使用p-value作檢定,要把它跟α來做比較,所以問題不只是p-value,而是α。界定了α之後,才知道結果是不是顯著。當得到一個顯著的結果以後,必須再來衡量偽陽性反機率的問題,也就是model後設機率的問題,這就不是p-value可以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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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shrimp01
2017/03/02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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