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愛情如酒,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深。」因此一罈等待開封的酒,是多麼令人欣喜與期待。然而,如果有這麼一罈酒,卻從來未曾開封過,那麼請繼續埋藏下去,就讓期待永遠存在吧!
本文刊於《人間福報》副刊 2009-03-04
文/蘭若精舍.柳藏經
九份山城的春天猶帶著溼冷的寒意,在我接到何姐電話後,便敲定時間要往她工作與居住的地方見面。何雅琳年過四十,熟識她的朋友,尤其是比她年紀小的都會暱稱她一聲「何姐」。自從她在九份接了一家民宿的店經理後,我們倒是很久才會連絡一次,雖然彼此都身在北部,但是工作上的忙碌卻讓我們沒有辦法經常見面敘舊。
那一天她來電告訴我說,有一瓶珍藏二十多年的酒要送給我。她說她已經茹素多年,目前過著滴酒不沾的日子,想來想去覺得朋友之中,最適合把酒送給我,算是當作新年的禮物,以此祝福我們這些年來難得的情誼。天氣就在這個冷冷的山風中,引領著我往豎崎路陡峭的階梯,慢慢的拾級而上。
到了她工作的民宿大廳,看著她熟稔的操著一口流利的日語,正在為日本的遊客介紹並且安排食宿。她看了我一眼,微笑的對我說話,示意要我先到一旁的八仙桌旁坐下,等到她忙完便會招呼我。看著她的背影,留著一頭短髮,感覺像是一個中學女生,發覺這些沒有見面的日子,她似乎返老回春,縱然脂粉未施卻也未見老態。
十年前認識何姐時,她活潑熱情愛好朋友,懂得品茗茶藝、懂得紅酒美食、懂得溫泉泡湯,懂得山光水色。身著華服美飾之屬,駕駛跑車逍遙自由。曾經燈紅酒綠行徑瘋狂、曾經舞台樓榭夜夜笙歌,讓我這初出茅廬的小子,感到非比尋常眼界為之大開,而現在眼前的人,就是她嗎?
不一會兒,何姐端上一壺熱茶,要我先暖暖身子。隨後便從櫃檯後方拿出一只墨綠色的細頸酒瓶,瓶口處還有細鐵絲纏繞,包覆在鐵絲外的瓶口紙早已成碎屑,看得出這瓶酒真的跟隨何姐多年,Otard XO 在二十多年前洋菸酒未開放進口的年代,可是相當昂貴的。
「這是我一個很好的朋友送的。」何姐很輕鬆的說著,「如今雲淡風輕,我已經不需要了它,把它送給你剛剛好。」我訝異的看著何姐問道:「這可是很有紀念性的,這樣好嗎?」何姐一派輕鬆的回答道:「當年我初出社會,遇見一個男人對我不錯,他為了鼓勵我,便買了這瓶酒送給我。我很珍惜他的器重,所以一直把酒放在身邊不曾打算喝下它。」
我聽了便立刻詢問:「那一個朋友現在呢?」何姐很平靜的說:「去年年中他得到癌症過世。」我疑惑的問道:「哇!怎麼會這樣?」何姐又說:「所以不用等了!」說完話她蒼然的一笑,繼續的說:「下個月我要出家了,今天剛好是工作的最後一天,很高興你能來。總算心頭上的事,有個可以安心的了結,算起來上天還是對我不錯的。」我聽完心中黯然,何姐的愛情故事我早已有所聞,遇見一個不婚卻讓她守候的男人,只不過沒想到今天我會見證到她故事的結局。
回程時,我在濱海公路上看見微昏的夕陽,我停車在海岸邊。此時思緒紛飛,很想喝酒,於是我打開了何姐的那瓶贈酒。我發覺酒瓶上的鐵絲已鏽,在扭開酒瓶的軟木塞時,忽然應聲而斷,原來軟木塞已破損,空氣早就跑進去。我勉強喝了一口,直覺醇酒已壞風味已弱,內心不禁悵然若失。
那不是對酒的可惜,而是原來生命中的愛情不曾在它最迷醉的時候,如同熱烈開封的酒把它飲盡尋歡,真的等待不一定會使酒更醇更香,而可能是它的芳華盡失。忽然間,我心中駭然,感覺原來我喝的是何姐雲英未嫁之身的「女兒紅」。面對著夕陽,我奮力一拋,把這瓶老酒往大海一扔,就讓天地做主吧!耳邊突然響起多年前為何姐所作的一首偈語:「何方西來意?雅教我心怡;琳宇不傳法,自有法心浥。」冥冥之中卻也留下了何雅琳下半生的伏筆。
附註:
聽到梅豔芳的歌,突然感到好像與我文章中的故事相仿,所以把它加進來以表紀念!
女兒紅 作詞:易家揚 作曲:陳富榮 編曲:屠穎
誰在我第一個秋 為我埋下一個夢 一譚酒釀多久 才有幸福的時候
一路上往事如風 半生情誰來左右 女人哪別無他求 貪一次真的永久
喝一口女兒紅 解兩顆心的凍 有三個字沒說出口 那一個人肯到老廝守 我陪他乾了這杯酒
再一口女兒紅 暖一雙冷的手 有七分醉心被誰偷 記憶伴著淚水 一同滾落了喉 杯中酸苦的滋味 女人才會懂
曹楷智繪/紅衣 【本文刊於玫瑰雜誌第9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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