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是人生的基調～

圖片取自網路

劉姥姥在紅樓夢中最早出現在第六回，紅樓夢剛剛交待過緣起與主要人物，正要展開賈家的敘事，就安排劉姥姥出場，帶領讀者一起進入榮國府。透過劉姥姥的眼，我們一同經歷賈府的盛世與排場。

姥姥孤身一人多年，新近被女兒女婿接至家中一處過活。女婿王狗兒家道中落，不會營生，有了錢就顧頭不顧尾，沒了錢就瞎生氣。時年收成不好，眼看就過不下去了，得知王狗兒的祖上和現在京城賈家的媳婦王夫人的祖上是聯過宗的，於是想到去賈府走動走動，大戶人家少不得惜老憐貧，能夠得些施捨，也未可知。雖說有些難堪，但是為了女兒家計，她願意忍恥走這一趟。

劉姥姥一早帶著孫子板兒來到賈家大門石獅子前，門房，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王熙鳳的陪嫁丫頭平兒見他們一老一小，並不為難，為她引薦了賈府現在管事的璉二奶奶王熙鳳。果然，大戸人家抜一根寒毛比咱們的腰還粗呢，那王熙鳳也不過二十歲出頭，卻是賈府上下發號司令的管家，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大筆一揮，挪用給房內丫頭們做衣裳的二十兩銀子，給了劉姥姥祖孫二人，也算是給娘家人做足了面子。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足夠劉姥姥一家一年的用度。她喜出望外，帶著板兒歡歡喜喜的回家去了。

劉姥姥第二次進府在第三十九～四十二回，也就是大家熟悉的劉姥姥逛大觀園的橋段。這回純屬禮尚往來，她熟門熟路地帶著今年田間地裏收得的頂尖瓜果菜蔬，給太太，姑奶奶和姑娘們嘗鮮。湊巧賈母聽説有這麼一個積古的老人家，就叫人留她在大觀園住幾天。當時大戶人家的女人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有個遠房的姥姥，可以和她聊聊田間地頭的傳奇，倒也正好。劉姥姥雖是鄉野人，但是生得頗有見識，隨口說出鄉野傳聞給大家聽，哄得寶玉信以為真，一再追問。鴛鴦和鳳姊見賈母喜歡，故意調笑姥姥，逗賈母開心，而姥姥也賣力配合演出。

第二天，眾人簇擁著賈母逛大觀園，走訪了各個姑娘的房間，有的是案上設著筆硯，架上排滿書籍，完全不像小姐繡房的瀟湘館。有的是闊朗大氣，案上磊滿名帖筆硯，有著拔步床（註一）的秋爽齋。也有那如雪洞般的，一色玩器全無的蘅蕪苑。看過了小姐們的房間陳設，劉姥姥覺得這大觀園的風景真的比他們鄉下過年時貼的年畫還要好看百倍。走累了，就在涼亭歇息，而樁稼人有的只是面朝黃土背朝天，作歇馬涼亭狀。劉姥姥第一次體驗到大戶人家的富貴生活。

到了用饍的時候，眾人來到探春的秋爽齋，鳳姊與鴛鴦設計，以極重的象牙鑲金筷並烏木鑲銀筷，令劉姥姥夾鴿子蛋，劉姥姥看到鴿子蛋説，大戶人家雞生得巧，連蛋都生得俊，眾人大笑，又嚐了茄鮝，説雖有一點茄子香，只是還不像是茄子。一行人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笑話夠了，賈母乏了，到稻香村歇下，眾人漸漸散去。

這一回劉姥姥可大開了眼界，真正是見識了一輩子都沒見過的錦秀富貴，短短兩三天，把古往今來沒見過的，沒吃過的，沒聽見過的，都經驗了。走的時候，吃的，用的，穿的，希罕的，拉了一車回家去。對了，還有那原本拿來招待賈母的，因劉姥姥也喝了一口，妙玉必欲棄之的成窯杯（註二），也一併打包帶走，可說是滿載而歸。

劉姥姥第一次進賈府是來打抽豐的，第二次進賈府是來走親戚的，不但帶著新鮮蔬果，還給賈家的女眷帶來歡笑，第三次進賈府是她聽說賈母去世，賈家被抄家，王熙鳳病倒，劉姥姥知恩圖報，她不但沒有避開，反而前去救緩，並散盡家財，從煙花巷中救出王熙鳳的女兒 - 巧姊兒。

曹雪芹利用劉姥姥三進榮國府來表現人世的滄桑，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誰能知道當年來打抽豐的貧窮老太太會成為賈家後輩的救命恩人？恰恰詮譯了貫穿全書的基調：世事無常啊！

～～～～～～～～～～～～～～～～～～～～～～～～～～～～～～

註一：拔步床又稱八步床，是中國古典家俱中最大最豪華的一種床。

註二：詳見文章「妙玉奉茶」，即將推出。

後記：紅學浩瀚，讓我來說紅樓夢，似乎有些自不量力，但是我想，我也可以學那劉姥姥，獻上一點自家栽種的蘿蔔倭瓜，博些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