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宜昌中級法院院長有獎徵文：新年走訪記

我叫王大正，北京政法大學科班畢業，在省、市、基層法院歷練過。看我的名字，你也就知道我希望自己嚴於律己、正大光明。很多人都以為法官高不可攀，法槌拍的一響，多少年的糾葛恩仇，一聲本庭現依法宣判......，案結事了。

直到有一天，高院領導找我談話：“大正同志，基於你的考評，組織上要給你加擔子，現任命你為宜昌法院院長。你要努力去改變宜昌法院在公眾中的形象，不要像裴院長半途而廢啊！”

上任宜昌法院院長一職以來，先是拜訪了離退休老幹部，又是外事接待，忙得不可開交。回到辦公室剛點上一支利群香煙，吐了一個煙圈，一晃幾個月過去了，千頭萬緒總該理順下一步工作如何開展。

信訪的楊庭長滿臉委屈推門進來，就嚷起來：王院長，天天面對訪民被罵，我們的信訪工作人員、辦案人員長期處於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態，絕大多數年輕法官也早生白髮，身體處於亞健康甚至帶病的狀態，也使得信訪工作更加難以取得實質效果。一些當事人如彭××、劉××、黃××以及杜××等長期上訪人員無視法律和有關制度的規定，不講誠信，在我院通過協調、司法救助等方式給予他們合理補償、他們也作出書面承諾不再上訪的情況下，款項一拿到手馬上繼續上訪。個別人如彭×× 甚至在網路上辱駡、攻擊、誹謗辦案人員，向最高法院等領導機關公然威脅問題不得到解決就要製造驚天動地的血案；也還有個別上訪人員威脅要進京告洋狀，要報復辦案人員及其家屬。

我吃驚起來，還有這事？

楊庭長說：“人民法院作出的裁判絕大部分是公平、公正的，但仍有極少數差錯案存在，這些案件對法院、法官來說只是百分之幾、千分之幾的比例，但對當事人來說一件差案或錯案就代表百分之百，就可能使他的人身、財產、家庭、事業等遭受不可估量、無法挽回的損害，他當然會通過各種各樣可能的手段來維護。冤假錯案的影響絕不限於個案，其對社會生活方方面面所產生的危害不容低估。一是對當事人的傷害。一個冤假錯案就會毀掉一個家庭、毀掉一個人的一生，是任何賠償、補償都無法彌補的，說到底還是法官審判品質不高，少數案件裁判不公，當事人不服氣。涉訴信訪反映的問題有的很重大，有的則很細小，但一個被法官忽略的細節就極可 能成為當事人上訪的誘因。人民法院工作品質不高，執法不規範是引發涉訴上訪內在的原因，也是引發上訪中失當行為的導火索。”

我聽著，打了個電話叫院辦的小陳和紀檢的夏組長來一趟。

辦公室的小陳、夏組長拿著摘要，進門一見楊庭長，“老領導，你這架勢我們就知道為何事，學生又聽你講課。”

小陳笑著對楊庭長說：“院領導曉得你們辛苦嘍，給你們派幾個女法官妹妹去你們信訪訴訟接待中心上班，緩和你們那緊張氣氛。”

楊庭長見狀擺擺手，“夏妹妹法官你也辛苦啊，言不由衷，多謝院領導關心。”

“楊庭長你也莫叫苦了，這個崗位你不上誰上，新來的法官哪個不到你那見識見識宜昌的社會發展縮影，說起來新來的法官都是你的弟子。”我也笑著說。

夏組長指著一份摘要，說：“宜昌一些老上訪戶的案子就集中在95年左右，法官職業95年之前幾乎沒有自己的職業要求和特點，任何人都可以當法官，任何人都可以 從事審判工作。加上領導層對法院、法官的不重視，僅僅作為“工具”對待，通過各種管道將大量的人員“安排”進法院，法院自己需要的人進不來，不需要的人順利進來，實際造成了目前法院隊伍的三個“三分之一”，三分之一的人能夠勝任目前的工作，三分之一的人能夠做一些輔助性工作，三分之一的人完全不適合在法院 工作。從宜昌中院法官的學歷基礎來看，第一學歷的偏低，造成法官隊伍的先天不足。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法官隊伍構成複雜，職業化程度不高。當前各基層法院的法官有的是從行政機關調入，有的是教師改行調入，有的是轉業軍人安置，有的是“以工代幹”轉正。二是大部分法官第一學歷低。2005年以中院為 例：中院有工作人員172名（其中包括10名事業編人員）中，參加工作時第一學歷為本科或本科以上的有37，占21.76%，其中法學類本科或本科以上的 31人，占18.02%；而且具有本科以上學歷的37人中，1990年以後參加工作的有30人，占絕大多數。參加工作時為大專學歷的有29人，占 17.06%；中專、高中學歷的88人，占45.88%；初中或初中以下學歷的有16人，占隊伍總數的9.41%。統計這些資料我並不想否認後天努力的重 要性，僅僅是作一個基礎性的說明，畢竟通過後來的自學成為法院各類審判的精英的人並不多。在這種學歷基礎上的隊伍，寄希望他們人人達到一個比較高的辦案水準，這幾乎是不可能的。由這種隊伍基礎所辦理的案件，全部令人民群眾滿意是不可想像的。”

楊庭長說：“葛洲壩法院那個首任院長唐顯焜就是葛洲壩電大86年畢業的水貨法盲院長，1995年還在西陵區法院有案底。這傢伙利用職權大搞房產門面，安排無業 兒子唐榮進葛洲壩檢察院。一些來自社會各個階層未經過嚴格考核的人，通過提幹、掉轉、分配等管道進入了法院，其中一些人的素質不符合審判工作要求，但仍被 任命為法官。這一情況使得法官隊伍良莠不齊，審判水準大打折扣，因此，出現了不少違法違紀、枉法裁判的現象。2011 年12月至2012年12月上旬，我院共收到人民群眾來信（僅指通過我院信訪視窗）266人次、人民群眾來訪53人次；共開展院領導接待日活動22次，總計接待各類上訪人員595人次，其中初次到我院上訪的僅僅95人次，占總數的15.97%，也就意味著高達84.03%的上訪人員是“老上訪戶”或者“上訪專業戶”。還有一部分案件，實體或程式問題雖未達到差、錯案的程度，只是有一些細微瑕疵，並不會影響案件整體的公正性，但這些瑕疵卻足以使當事人對法官 產生不信任感，對其審案的過程和結果產生懷疑而引起涉訴信訪。”

小陳說：“這是前院長裴縝2010年寫的《涉訴信訪工作之實踐與反思》，全市法院涉訴信訪總量保持著高位運行，而且信訪方式日趨極端化，呈現出“六多六少”的 態勢，給處理涉訴信訪工作帶來很大壓力，涉訴信訪形勢較為嚴峻一 是“書信訪”逐漸減少，“登門訪”逐漸增多。此外，利用網路、通過發帖方式向人民法院、向有關領導機關反映訴求的也呈加速發展態勢。二是“單”訪逐漸減 少，“群”訪逐漸增多。表現為信訪當事人來訪時少則三五個，多則成群結隊，以期為信訪造聲勢、張影響、加壓力。有些信訪人互相串聯，共同行動，推舉代表， 由一人或幾人牽頭指揮、煽動，其他人跟著協調動作，集體上訪。三是“有理”訪的逐漸減少，“無理”訪的逐漸增多。“無理”訪由2007年占處理總量的31%，上升為今年占處理總量的62%。四是逐級訪的逐漸減少，越級訪的逐漸增多。表現為當事人不再局限于到原處理機關，而是直接赴省進京上訪。且集中選擇在重大政治活動及節日期間，以期給黨委、政府及法院施加更大的壓力。五是“初”訪的逐漸減少，“重”訪的逐漸增多。2007年全市法院辦理重複信訪 4904件，2008年上升為5865件，2009年元至10月已辦理重複信訪件4741件。近年來，一些人甚至成了信訪“專業戶”，把上訪當成了謀生手 段。一些已經解決了訴求和拿了補償金的，過些時日又反復上訪。六是“文”訪的逐漸減少，“武”訪的逐漸增多。表現為通過正當方式心平氣和反映問題的減少， 而通過激烈手段的纏訪、鬧訪、暴力訪的越來越多，不少人甚至認為鬧得越凶、鬧得越激烈，問題越容易得到解決。”

夏組長說：“還有個別法官辦關係案、人情案、金錢案，有失公平、公正，造成當事人怨憤。對群眾反映的問題處理失當，引發上訪，增加了失當行為發生的幾率。有的法官對信訪工作的認識不正確，認為當事人的信訪純屬是無理取鬧，是來法院搗亂的，進而採用打擊、壓制等粗暴的方式解決涉訴信訪問題，導致更嚴重的信訪活動 發生；少數法官不注意從裁判後當事人初信初訪中發現存在的隱患，及時在接防中化解，而是採取不管不問的態度、大而化之的態度或推諉拖延的態度，使矛盾不斷升級；有的法院領導明知群眾反映的問題確實，因怕揭短亮醜，怕影響單位形象，為了個體利益而不採取正確補救措施，對問題進行遮、捂，對信訪人敷衍塞責，致使信訪人在申訴無果的情況下轉而採取上訪、集體訪等非常規手段，人為地將涉訴信訪矛盾擴大。法官故意製造冤假錯案是極為罕見的，在我國現實情況下，冤假錯 案往往是奉命行事、放棄原則或者是工作馬虎失職的結果。此外，目前各級組織對進京上訪很敏感，進京上訪人數也已成為考評各級組織的一項指標。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部分上訪人員堅持過高或無理要求，更動輒以越級赴省進京上訪來要脅各級組織，給法院施加壓力，或利用重大活動、傳統節日、“兩會”期間擇機到市、赴 省、進京上訪，給維護社會穩定工作造成了極大的壓力。僅從去年年底的市五次黨代會到今年的全國“兩會”、省十次黨代會、“十八大”幾次重要會議召開看，我 院一方面要專門派人到北京、武漢值守進行接訪，另一方面還得安排幹警在宜昌火車站、長途車站巡視，一旦發現上訪人員就必須勸阻，未發現但接到通知的也必須 派人把這些上訪人員接回。這種做法客觀上助長了上訪人員在重大節假日、重大會議期間上訪或者威脅上訪的不良風氣，也根本無利於問題的解決。”

楊庭長說：“部分上訪人員法律基本知識的欠缺、做人做事基本原則的喪失，這話還是欠妥有待斟酌。他們真實目的就是要對案件追責，法院不能拿錢消災包庇違法辦案 人員。公安部信訪辦絕大多數上訪者訴求是有道理的。最高法意見，重大腐敗案件倒查追究相關領導責任。現在好多冤假錯案都啟動追責了，有的地方辦案人員自殺，追責不了了之。2008《宜昌中院高效辦結全國人大常委會交辦涉法信訪案》“人民的依賴，法律的保障。”這是一位6次進京上訪、39次在省市上訪、近 6年一直給中央和地方領導寫申訴信的“老上訪戶”，在其信訪申訴問題經過湖北省宜昌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二庭法官成功解決後，發自肺腑的真心評價。這篇新聞成 了宜昌訪民競相學習效仿的活榜樣，告訴大家就是權大於法啊，官大一級壓死人。宜昌中院2008年一年辦理各級領導交辦、督辦的案件就有158件。外部的監 督壓力必然傳遞到法院領導身上，領導的壓力又會傳遞到承辦法官的身上。且有的院庭領導性子比較急，免不了批評人，法官有一點小差錯就可能挨批，這也給法官 造成了一定的壓力。”

以上幾位說完，三人六隻眼看著我，等著我說話。我才發現手上夾著的煙閃著最後的爍光托著長長的煙灰。

彈了彈煙灰，我品了一口沁香的鐵觀音提提神，咳了一聲。吐出話來：“你們三位發言說的都很好，訪民上訪始終是圍繞法院案件的公正性和辦案人員開始的。法院的司 法公正最終是要靠案件品質說話的，出了一個冤假錯案，多少年、多少人的努力都會付諸東流，多少成績和貢獻也都將化為烏有。雖然古今中外都難以完全避免冤假錯案，我們也認為法官是公正的化身，是公平正義的守護者，而如果守護者變成了加害者，其職業恥辱感是一輩子都洗刷不掉的。我們及時把真相告訴老百姓，消除 疑慮最好的辦法就是公開。許多案件是否確為錯案姑且不論，但由於長期拖延，真相遲遲不公佈，讓法院極為被動，最終結果無論如何都難以贏得信任。”

小陳說：“院領導決定今年走訪幾個典型訪民，院裏撥了經費，買大米和桶裝油上門。王院長、楊庭長、夏組長，還有我一起去。楊庭長是帶隊人。”

楊庭長說：“我做好挨駡準備，為了我們工作，這主意好，我們漂亮的夏組長MM可要幫我救場解圍啊。新來的王院長就是不一樣。”

夏組長說：“楊庭長該換崗了，就你兒話多，我肯定幫你撒。”

學法律系的幾句話簡明扼要，乾脆。我這人討厭論文式的長篇大論，浪費紙張。小陳年輕人，學的快，我很喜歡。他早就找楊庭長、夏組長把一些訪民資料匯總備齊，案宗號、上訪要求，法院處理意見有無都做了備註。

接下來宜昌地區我們五人跑了個遍。吃了一頓訪民新春菜肴，我們吃出了其中的寓意。

第一站長陽，上訪大戶彭應權，上訪指數☆☆☆☆。媒體五次曝光中院其中：（2011）權大於法：記湖北宜昌討薪老闆獄後的無奈呼喊（2012）湖北宜昌：討薪 遭遇陷害坐牢盡失法律威嚴相關部門只手遮天演繹醜惡嘴臉（2012）湖北宜昌中院：認真貫徹“久拖不決，不了了之”八字方針 。上訪要求：追責辦案人員刑事責任。院方處理：簽訂息訴罷訪。

當小陳敲開門時，彭正一個人坐在屋裏就著花生喝著悶酒。2年的牢獄依然掩蓋不住他不服輸的強悍土家漢子情懷。楊庭長說；“老彭，法院領導來看你來了。”

“坐坐，長話短說。”

“老彭，你兒的事網路上全中國都知道了，錢也賠償你了，你還天天發帖頂貼置頂，這事該有個結果了斷了。”

“老冤家，你們兒整我，我怕。搞張假髮票栽贓我，我從小在山裏長大，沒見過世面，我不服。聽律師說有個老外叫什麼媽呀克府嘶雞說過當你走頭無路的時候，你還有最後一條路走，記得那就是犯罪，這並不可恥！”

“老外是馬雅可夫斯基，那你也要講個誠信，簽了息訴罷訪就要遵守。”

彭聽了這話，眼圈一陣紅，小陳以為牢子裏出來的人要打人趕緊走到前面，擋在楊庭長前面，夏組長說；“彭大哥，你先消消氣。”

“我不簽字，你們會賠償給錢嗎？讓我付給農民工工資？你們包庇栽贓的辦案人員。你們把我名字寫成彭××，還想搞階級鬥爭啊。你們害得我妻離子散，你做兩年牢試試，這事沒完。”

話是談不下去了，我上前輕聲說：“老彭，你上訪是你的權利，要依法上訪，網上發帖不要太激烈。”

“謝你兒了，我就認個理字，真共產黨為人民辦事，假共產黨忽悠老百姓。王院長，難得你這樣說，你如果瞧得起我，喝了這杯包穀酒。”

這土家漢子真是鐵羅漢不服輸，不就是一杯酒，我揚口喝了。

出了門，陳、楊、夏趕緊說：“院長何必了，這酒後勁大，瞧他這低素質，還和他一般見識。”

風一吹，我覺得有點不太妙，頭開始暈乎了。我怔了怔頭，說：“你們想得太簡單了，就這低素質也能讓媒體報導，連中央電視臺在看守所都找到他，顯然這不是一般的人。咱們做群眾工作要攻心為上，要為法院著想。”

三人點點頭。

第二站五峰，上訪老戶尹德新，上訪指數☆☆☆☆。舉報中院某法官大辦宴席公車私用。

楊庭長說：“尹是法律大專畢業且在五峰法院工作了三年。”

一進門，尹笑著說：“感謝中院兩次枉法判決，斷送了我一輩子的前程，致我上訪十八載，還說我不懂法。我告了黃正剛（中院審監庭書記）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瘋狂斂財，迄今未見處理，我案一審已糾錯，報告放在二審（中院）桌子上，為何不再審糾錯”。中院司改不完一案不辦，視冤民為草寇，不按中辦、國辦之《通知》辦， 太黑！”

接著另一位因五峰縣陽成合金公司勞動糾紛案成了上訪老戶張陽，上訪指數☆☆☆☆。楊庭長說：“此人原五峰縣優秀黨員、安全生產工作者、宜昌市勞動模範、湖北省 冶金系統連續三年安全工作生產者等。外公黃埔軍校7期、父48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支援五峰山區到五峰工作、母武漢女子師範畢業。現在是上訪官司勞模，微博上專與法院做對。搞的縣人社局網站停擺，特點好用法律條款。”

找到他家時，人不在走親去了，楊庭長說：“不在家太好，見了面，少不了又給我普法宣傳。”

第三站夷陵區，上訪老戶夏成文，上訪指數☆☆☆☆。院方處理：做好該同志維穩工作。區法院官方稱他領導組織宜昌訪民組團上訪。

一推門，發現夷陵區韓慶發還有一些對不上姓名的訪民在大聚餐，滿屋飄著菜的香味，桌上擺這一個大蛋糕。

我咽了口水，意識到我們仨來的太急，肚子咕咕響了。

“好香啊”小陳說。

夏說：“來來，加雙筷子開席。”

楊庭長說：“我們只是來看看大家。”

夏說：“今天你們來了正好，這一年一度宜昌五區三市五縣的訪民交流普法大會，有了法院領導光臨指導，歡迎。”

夏組長說：“正巧，我們剛吃過，謝了。”

夏說：“我們這菜可有個講究。”

小陳好奇說；“有何講究？”

夏拿起一把刀，對著蛋糕，劃了一條印子，又切成三塊。笑著說；“我的案子如同這蛋糕，廠裏資產劃分原本兩家分，法院硬生生判成三家分，何故？我20多份法律判 決書準備申請吉利斯世界紀錄，打算不上訪了，也省得敏感日你們派些小特務跟蹤盯梢。把幾年來花在我身上的維穩經費20多萬拿出來，解散訪民團，如何？”

“我介紹下這菜有腐乳、油蒜熗蝦、蔥拌雞爪、螺釘肉、大骨湯、龜鱉湯、鐵板魷魚、土豆燒牛肉、回鍋肉……。”

楊庭長臉有點變了，夏組長說：“夏成文，我們還有點事，你們慢吃。”

楊庭長上了車，氣呼呼說：“這夏成文這個當過兵的傢伙就是花樣多，今天給我們難堪。”

小陳說：“我有點明白了。”

夏組長說：“他這是借菜來譏諷我們法院腐敗不作為、瑕疵案、棘手案、釘子案、骨頭案.....。”

只見夏成文一人過來，拍了下車窗。楊庭長搖下車窗，沒好氣的說：“你還有什麼事？我煩你。”

“剛才掛不住啊，大家痛恨法院判決不公，今天沒想到你們來。王院長、楊庭長、夏組長還有這個小同志，態度決定一切，你們是這個。” 夏成文伸出大拇指。

“看時間就知道你們沒吃飯，大家不要與這菜過不去，8個菜，6份飯。天涼風大，大家路上吃點蘋果。祝你們新年一路發，生活賽比紅蘋果。我還要回家招待客人。”

楊庭長打開車門接過來，搖搖頭，沒得法，來來，消滅腐敗，大家先墊下肚子。

我本沒胃口吃了，可是頂不住饑餓感，頭有點冰冰涼，喝點骨頭湯，身上暖和些。

“王院長，你兒臉色有點不對，著風了。”

“沒事，過下就好。”

“正好有個訪民是醫生，車調頭下一站伍家崗龔醫生。”

第四站伍家區，龔贏龍，上訪指數☆。1998年拆遷安置補償官司引發上訪。

龔一見面說：“去了趟北京見了世面，知道什麼是非訪，享受免費北京遊。我現在安心掙錢，心寬體胖，養身體。阿彌託福，和你們法官比壽命。”

楊庭長說：“王院長有點不舒服，麻煩你看下。”

“沒事，路上著風寒休息下就好。法官斷案好比看病，要望聞切脈找病因。不過，我旁邊這位王明生剛從北京回來，年後又準備繼續去。”

“開發商一根鋼釺就把你們法院執行法官嚇跑，開發商敢頂風強拆法院查封的門面，我元旦去北京一趟，黑車把我丟到派出所，派出所說我非訪要拘留。不是我拿著法院查封令據理力爭，不拘違法強拆的開發商，拘我幹什麼。員警才放我回家。”

楊庭長說：“上回開發商手下打人，最後還不是被派出所拘留了。”

王明生忿忿不平：“還不是你們法院法官判決執行不力引起的。龔醫生，對了，西陵區的老蔡還在北京不知回來沒？他協議都沒簽字房屋被開發商強拆，還被開發商派人威脅。我只曉得劉亞清回來被行政拘留了。不上訪你們哪里重視。”

老蔡不屬於和法院有關的上訪戶，不在我們走訪物件之列。

楊庭長小聲說：“去年劉要上北京，在火車東站被地方派人打了還住進醫院，小劉不服打起官司，好多人要旁聽，法院做了限制。她手上有一條子捏著一大證據領款單： 區徵收辦轉交韓家壩社區被北京員警打傷醫藥費，拗口的很。一上訪就拘留，哪里是和諧社會，不抓源頭，光激化矛盾，這樣下去非得出大事。”

夏組長說：“一些被我們法院判決的刑滿釋放人員充當拆遷辦打手再次報復社會，官商勾結，老百姓都驚呼胡漢三又回來了。伍家區拆遷上訪人數最多，農村城鎮化無非就是圈地。連老模共產黨員都被打得躺進醫院，我在網上看到一帖子：宜昌市伍家崗又見強拆，80歲老勞模被打斷兩根肋骨有圖有真相，因為補償不合理拒絕搬遷。湖北宜昌市伍家崗80歲勞模向啟柱的家被開發商挖成了孤島憤怒控訴：我是勞模，當年他們叫我向鐵人說我是祖國的脊樑，現在卻打斷我的肋骨。好好個宜昌城不大不小，偏偏要做大做強，一天到晚到處拆遷，真害人。我家孩子上學經常就因為堵車遲到。”

楊庭長說：“郭有明落馬，宜昌那些左手拿現金、右手拿先進有問題的大小官，就看上面查的決心有多大。”

車吱的一聲停住了，大家一搖晃差點碰頭滿堂紅，小陳罵起來：“媽的，前面又堵噠。”

第五站西陵區，沒有上訪的上訪戶老默，上訪指數無。投訴內容：宜昌兩級法院勾結公安包庇惡霸礦老闆唐顯焜買官葛洲壩法院院長，關鍵一審庭審錄影遭毀。一審采信偽證，庭審違紀現象。院方處理意見：正在調查儘快答復。

“上回院裏開會專門放了他製作的視頻《貼炸中院》、《宜昌法院志》、《宜昌響馬》。”楊庭長介紹，“這人24小時全天候戰鬥，38抗日後代。特點：他把的案子 放到一個背景故事裏講述。法院發佈的正能量到他手裏，透過新聞看新聞，挖掘新聞中的新聞，加幾個字就變成負能量。如：為了法律的尊嚴，被他發現為中院法官 辦案受干擾的內幕。唐顯火昆：葛洲壩上創業績，葛洲壩法院全體同志都把敬佩的目光投向他們的首任院長唐顯火昆，把唐顯火昆吹上天，親自辦案把各業務庭的活 都攬了，被他逐條駁斥，唐顯焜原來是個礦老闆有案底。唐顯焜的房產門面、子女、親戚都被老默揭露出來，無業的兒子唐榮被他老子利用職權搞進葛洲壩檢察院。 讓大家看唐顯焜是不是一個腐敗分子？這個官司是不是牽扯出一個窩案？我在中院辛苦幹了這麼多年，還不如這個礦老闆法院院長。唐顯焜就是一個買官犯罪腐敗分子，他當年借辦案敲詐電廠80萬拉贊助搞創收，我都知道。用邊當院長邊當老闆搜刮積累的銀子在江西豐新修建他的藏身窩子，他現在在宜昌市都不敢怎麼露面了，怕被公、檢、法、紀4大家逮住立案調查。”楊庭長惱怒的說。

小陳生氣地說：“咧這下可把宜昌法院系統臉丟盡了，廉政模範原來是個流氓。怎麼不查他？”

夏組長：“唐顯焜當年就是靠葛洲壩法庭張庭長起家的，真的一查，就把這個企業法院葛洲壩法院一鍋端了，影響太不好。”

我聽著，怎麼葛洲壩法院院長啥人都有啊。38抗日後代居然淪落為上訪分子，哎。

夏組長咳了一聲說：“官司案子發生1995年20多年了，後來又引發其他事情，他的故事就是一部宜昌司法、教育、拆遷發展史。我們最先發現網路投訴及時派人找過他本人，原本我們有個初步意向處理意見，問他有什麼要求時，他一句話反腐倡廉，你們看著辦。2013年立案庭接到中央巡視組轉來的檢控材料，問他訴求是 對案子不服還是法官問題，看來他對中院案件再審程式不信任，直接舉報法官違法。關於一審庭審錄影，我們多次問過區法院，區法院調查說沒有。老默直接又投訴 到省高院，2014-12-24您好，您的留言已再次交轉宜昌中院處理，請您耐心等待，將會有工作人員與您聯繫。讓我們很被動。我們只好告訴他正在調查盡 快答復。網上一搜索西陵區法院、宜昌中院圖片，他修改的漫畫圖片都來了。這陣子他好像在網上沒動靜，可能又在鼓搗文章針對我們宜昌中院。”

當小陳敲開門時，一個滿頭白髮蒼蒼憔悴的濃眉漢子出現在我眼前，夏組長退了退，好大股煙味熏死人。

“我知道你們法院回來找我的，2009年我在中院就說過。”

夏組長無奈地說：“你兒莫把我們搞到網上去，正在調查，這不新任的王院長來看望你了。”

我伸出手：“老默，你委屈了，我知道你是党的後代，要相信黨和人民政府。”

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事出現了，老默突然跪在地上，眼裏流出兩行酸楚的淚水。

“你們終於承認我是党的後代，我冤枉啊。20多年，西陵區法院說庭審錄影沒有了，辦案的法官都沒死啊。”

伴隨著一陣嗚嗚的哭泣聲，楊庭長恨恨地說：“我日他娘的惡霸唐顯焜，革命後代被他狗日的害得好狠啊。”

我安慰老默：“快請起來，正義會來的遲，但是我們等的到。”

老默起來後，擦擦眼，看著我們不言語。

小陳望瞭望楊庭長，說：“楊庭長出個主意，讓老默報仇。”

夏組長抹了一把眼淚，說：“楊庭長拿個主意撒，你平日裏話最多。”

“這、 這”楊庭長沉思一會：“王院長不是外人，法院自查糾錯案，那是笑話，自己打自己嘴巴啊。宜昌中院反腐廉政喊得震天響，文章一大片，到了地上連個雨點毛也沒 有，法院還要維護判決的權威性。反正老默有了中央、省市法院的文字依據。一句話，上訪，上訪，加入北上支隊到北京馬家樓。地方有了壓力，法院也好推驢子卸磨下臺階處理解決。這是目前最快的解決辦法。在萬惡的舊社會，老默還有多種選擇，上山落草為寇殺惡霸報仇，或參加革命隊伍鬧革命。如今是和平年代了，不能逞一時匹夫之勇，社會要穩定啊。”

我有點惱怒，“楊庭長，你怎麼這樣說？”

“王院長，我和夏組長看的出來你和以前的院長不一樣，實幹不玩虛的。”楊庭長握了握拳頭，夏組長點點頭。

楊庭長繼續說起來：“為什麼老的上訪戶在堅守？新的不斷在加入？你兒以為是法官的錯，根子在院領導，個別院領導搞山頭要維護所謂的判決書威嚴性，俗話說得好，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法院黨風廉政建設責任制形同虛設，有的領導對審判和執行過程中存在的問題見多不怪，麻木不仁；有的領導擔心影響集體“榮譽”，對群眾舉報轉來轉去，不負責任，甚至瞞案不報，壓案不查；有的領導不講原則，求一團和氣，做好好先生，幫助幹警“遮醜”護短，查而不處，處而偏輕；有的領導幹部己身不正，怕引火焚身，對上級交辦查處的案件，能敷衍則敷衍，有時找各種藉口頂著不辦，甚至干擾上級查案。王院長上星期開會任何司法文書都要經得起人民群眾的檢驗！實行辦案法官終生負責制！會議室角落裏哪個混賬說以後法官隊伍要散攤了。法官辦案有瑕疵不可怕，可怕的是心裏沒有法律和人民。你看老默根據新聞整理的宜昌法院系統八大懸案二十二大醜聞。我在法院呆的長，你們以為前裴院長幾個月不來上班是身體原因？笑話，他是在中院水土不服，回天乏力，哪能不下臺撒。”

夏組長：“老默呀，幾個月不見，頭又白了些。要注意身體，快樂上訪。你兒真的要給我們一點時間。”

老默開口了，語氣堅定地說：“剛才失態讓領導見笑了，多謝。中院只有兩條路，第一，宜昌中院高效辦結中央巡視組交辦涉法信訪案，以案自查清理蛀蟲礦老闆買官葛洲壩法院院長；第二，抗日老共後代蒙冤二十年，宜昌中院包庇窩案掩家醜。”

楊庭長指了指老默說：“你不大鳴大放，搞出動靜，搞出成績。我們能來找你嗎？20年你都挺過來，不要在乎這一時。三座大山中國人民還不是推翻了，有憑有據，地方不會怠慢太久。我們院領導都親自來看你，希望你不要針對我們啊。”

上了車，夏組長：“真想不通，抗日的後代淪為階下囚，流氓的兒子進檢察院，多大的笑話。”

楊庭長：“也難怪秭歸那班訪民擼著袖子罵我們，不按中央規定答復，忽悠老百姓，就是反黨。”

第六站遠安，以資訊公開為主的譚昌忠，官司指數☆☆☆☆。厲害的不是他本人，是他的官司代理人，他的女兒湯妹子。代父打官司，橫掃法院。特點： 1資訊公開2行政復議3行政訴訟，官司連帶案件中的其他行政主體單位一起訴訟打資訊公開，幾場官司下來，有贏有輸。這次戰績4維持1輸，輸了也是贏，人家還要申請再審。現在法院頭痛的就是這種官司製造耐得煩。

楊庭長歎口氣：“這家還是不去了，免得一去還是宣傳了這家人。資訊公開是目前最好普法宣傳，逼得各行政主體單位領導依法公開，看哪個以後還不學法。法治進程加快進度靠的就是這種人。好了，剩下最後的一份米和油歸女同胞夏組長所有。”

夏組長：“小陳，我都跟不上形勢了要學習，有空教下我。好多訪民利用google+、facebook、skype、silentcircle、 twitter、fc2talk、viber、telegram、tagged、icq、instamessage、instagram、twoo、微信等社交聊天軟體宣傳宜昌法院,有的甚至利用徵婚交友軟體把案子網址粘貼上面供人看.現在這些網路訪民花樣多啊。唉，每週的輿情報告忙死我了。”

走訪結束，我總結發言對他們說：“通過走訪我們獲得很多資訊，當年他們以為法律是公正的，可是結果卻只能通過上訪的形式來表達訴求。案子是不是冤假錯案，說到底不是談法官素質的問題，而是法院缺乏監督制約機制。”

在返家的路上，一路顛簸，夏組長掏出鏡子，撲了撲粉，一股女人的體味，讓我想起了家，我眼皮一沉，迷糊起來。

“楊庭長，王院長困了，2天調研走訪沒回家了。”

“宜昌中院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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