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鹿與菩提

《百岫嶙峋》
湘波如淚色漻漻，楚厲迷魂逐恨遙，
楓樹夜猿愁自斷，女蘿山鬼語相邀。

自上次狩獵被外力強行中斷後，百岫嶙峋這幾天就一直悶悶不樂，對狩獵也意態闌珊。他不懂自己為何會情緒低落，從那陣梵音出現之後，在他心底深處某個被遺忘的角落，隱約有股力量漸次甦醒。也許是察覺到自己這種莫名的心緒，百岫嶙峋顯得非常煩燥。

「好些天沒出來活動、活動了，今天要做什麼好呢？」

百岫嶙峋倚坐在一棵粗壯大樹的樹枝上，思索著今日的行程。忽然他瞥見遠方的草叢內有股動靜在起伏著，他嘴角上揚，瞇眼得意的看了看，找到目標了！

「哈～我找到今天的獵物了，偶爾換換狩獵的口味也不錯。」

打定主意，百岫嶙峋以疾速往草叢內的那股動靜直衝而去，潛伏在草叢中的猛獸感應到百岫嶙峋趨近的殺氣，馬上擺出攻擊的姿態。

「吼～吼～」

猛獸低沉的吼叫聲並未嚇退百岫嶙峋，他亮出折桂令，打算跟猛獸來一場狩獵遊戲。

「蕭山吶～何時有了山虎，吾竟不知。」百岫嶙峋感到甚是新鮮。

那山虎齜著牙怒吼一聲，先是一撲，又利又尖的爪子抓向百岫嶙峋，他不疾不徐的跳開閃過山虎的攻擊，刀尖則在山虎的身上劃了道血口子，山虎撲了個空又受了傷，兇性更被激發，不斷憤怒的咆哮著。

百岫嶙峋和山虎就這樣一來一往，須臾，山虎的身體已有多處皮肉被百岫嶙峋砍傷，鮮血從迸裂的傷口中汨汨流出，沾滿了獸毛、遍體鱗傷。百岫嶙峋則是享受著和山虎的搏鬥。

百岫嶙峋喝道：「還不屈服嗎！如果你不肯對我屈服，那我就將你的獸皮扒下來，當吾之戰利品。」

「吼～」山虎嘶吼幾聲，再度奮力的向前撲。

百岫嶙峋輕哼一聲，旋身又是一刺，砍中了山虎的左前腳、深可見骨。

「吼、吼、吼～」

山虎痛得翻滾不止，最後攤在血泊中，虛弱的喘著氣。

「請你放了牠。」

清脆的聲音使百岫嶙峋停止了正在獵殺的動作。

百岫嶙峋抬頭一看，只見一隻純白色的白鹿。那是一頭很美麗的白鹿，牠擁有一對晶瑩靈動的大眼、雪白的皮毛、和白玉般剔透的鹿角，全身透出神聖的光芒熠熠生輝。

牠對著百岫嶙峋求情道：「吾願做你的獵物，請你放過這隻山虎。」

百岫嶙峋歪著頭，指著山虎說：「呦、若吾不肯呢，吾就是要這隻虎做我的獵物。」

白鹿道：「我比這隻虎更稀奇、更珍貴，我來當你的獵物，你不會有損失。」

白鹿同時向百岫嶙峋眨了眨眼，無辜澄澈的眼神霎時讓百岫嶙峋心動了。

他應允白鹿道：「也是！一隻會說話、皮毛又是白色的鹿，確實世間少有，好、吾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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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白鹿自願做百岫嶙峋的獵物後，便時常與百岫嶙峋形影不離。他們或是一起在山林間相逐嬉戲、或是一起在山頂上仰望繁星；而百岫嶙峋也習慣了白鹿的陪伴，每當白鹿依偎在他身旁時，他也就順勢輕撫牠的皮毛。百岫嶙峋像是忘了有狩獵這一門事，每日跟白鹿過著歡騰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百岫嶙峋便尋不著白鹿的蹤跡，不管是在經常一塊嬉鬧的山坡、山頂、還是河邊，都找不到白鹿。

他喚道：「小鹿、小鹿，你在哪裡？你不是說要做我的獵物，你怎能不告而別。」

「百岫嶙峋，吾在此。」

聽見熟悉的聲音，百岫嶙峋尋著聲源，見到的卻不是白鹿，而是另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那人有著與白鹿相彷的氣息，恬淡的面容、白色的長髮、手中柱著一根金色的手杖，頂端綴滿了金色葉子，眉宇間則流轉出一股莊嚴慈悲，鹿角的色澤雖已改變，卻依舊泛著透亮。

百岫嶙峋怔了怔，疑道：「你是…….小鹿？！」

「吾之法名，玉菩提。」

「你之名字對吾來講不重要，你只需要對吾說…你是不是小鹿？」百岫嶙峋化出折桂令，威赫的說。

「吾是」

肯定的回答，讓百岫嶙峋放下焦急的心。

「小鹿、原來你也能變成人。正好，吾已許久不曾狩獵了，今晚，你陪我去。」

「百岫嶙峋，勿在妄造殺業了，殺人並不能讓你獲得內心真正的快樂。」

此話一出，百岫嶙峋頓生反感。

他不悅道：「啊～煩死了！真是掃興，哼！」

百岫嶙峋負氣離開，留下玉菩提獨自站在蒼茫草原中良久…….無語。

白鹿從轉變成玉菩提開始，他與百岫嶙峋的關係並不若白鹿時的那般親暱，兩人之間像是多了一道無形的籓籬，漸漸的隔開彼此的距離。

尤其是玉菩提常對百岫嶙峋講述各種道理，百岫嶙峋既不愛聽、也不想聽，最令他氣惱的是，玉菩提經常阻擾他出去狩獵，更令他心生不滿。

一日，百岫嶙峋想外出狩獵，玉菩提如他所預料一般，一如往常的對他說道理。

「百岫嶙峋，你受蕭山鍾靈毓秀的精華之氣蘊化而生，天賦救生的能力，本應守護蕭生山靈；但你用殺戮的方法來掩飾自己對生存意義的迷惘，可是吾了解，這並不是你最原初之本性。」

百岫嶙峋怒道：「囉嗦！玉老禿，我愛怎樣做就怎樣做，閃開！吾今天一定要出去狩獵，若你執意要阻止我，吾就連你也殺！」

玉菩提聽了嘆道：「唉～我見世間人，茫茫走路塵。不知此中事，將何為去津？若能使你回復本性照見己心，吾讓你戮之何妨。」

「哦～這話可是你說的，你死不可怨吾！」

百岫嶙峋神情驟轉肅殺，折桂令索命直揮玉菩提而去。玉菩提不避不閃，任憑刀刃刺入他的胸口。

「你！」

梵血從傷口不停的往下順著刀鋒流淌至百岫嶙峋手上，他訝異的想把刀抽回，但是玉菩提卻緊握住刀身，不讓其拔出。

玉菩提的額間滲出許多汗珠，他強忍傷口的痛，悲憫的說：「蕭山之靈啊～你遺忘自己本心已經太久，以殘殺埋藏、以無情偽裝，但你從來，沒有失落了它。」

百岫嶙峋不願玉菩提真的亡於自己刀下，喊道：「放手、玉老禿，你都要死了，還忙著教訓我嗎？我不想聽！」

「終有一日，你會放下手中殺人利刃～」

玉菩提沒有放手，卻是緩步走進百岫嶙峋，直到刀刃完全貫穿他的身體。

「行向你該前往的地方，找到、真正的自己。」

說完，玉菩提手拈法印點進百岫嶙峋的眉間，之後便化成金光消散。

眼見玉菩提消逝，百岫嶙峋竟不自覺的流下兩行清淚，心頭更是湧起了一陣強烈的酸楚。

「苦澀的滋味，殺了你、我應該要很高興，但為什麼、我會這麼傷心呢？」

百岫嶙峋不能明白，為何這次殺了人，產生不了所謂的快感？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份空虛惆悵和傷感的滋味。

他獨自站在玉菩提消失之地，良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