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桓公六年》寫了一則大國楚國與小國隨國之間，鬥智鬥力的故事。我們觀察二國君臣的討論與互動，很能借古諷今。

楚武王應該算是楚國霸業的開拓者。在他任內，幾乎消滅盡了周邊的姬姓小國，打開了楚國北進中原核心地帶的大門。底下講的段落，是描述他動隨國的腦筋的經過。

楚武王先禮後兵。首先，他把大軍屯駐在「瑕」地，然後派大臣薳章與隨國談條件─不戰而屈人之兵當然最划算。隨國則派少師前來負責對談。(少師是官銜)

在等待期間，楚國君臣檢討對漢水以東─包括隨國在內的整體地緣戰略的成敗。大臣鬥伯比很誠實地說：

「我們楚國目前在漢東(漢水以東)的戰略政略，是沒辦法成功的呀。我們一味張牙舞爪，擺出強大的軍事力量耀武揚威，想逼迫這些小國就範。這反而讓這些小國團結在了一起，以致我們很難各個擊破。

看看漢東這塊地方：隨國算是大的。隨國要是「囂俳風神」(台語)了，必然與其他小國就無法同心合力，他們的聯盟也就分崩離析了。小國離散，各懷鬼胎，這是對我們有利的啊！而且少師這個人好大喜功，因此我建議：隱藏我們的真正力量，把我們的老弱殘兵展示給他看，讓隨國看輕楚國。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另一個大臣熊率且比，則擔心不會這麼順利：「隨國有賢臣季梁啊！有他在，我們這招怕不管用吧？」

鬥伯比胸有成竹：「我這招所下的『毒』，是長期才會發生效果的。而且你別忘了，隨國國君比較信任少師啊 (無有堂曰：無一例外地，當權者都信用小人)。」

於是楚武王依計而行，「毀軍」─就是故意蔽遮精壯的部隊，而展現疲弱的軍容給少師看。少師一下就中計了。他見獵心喜，回去就跟隨君說：楚國的軍隊爛透了，我們趕緊追擊，不吃白不吃！

季梁勸住了他們：

「天方授楚─上天正在幫助楚國，楚國這個大國的國力，正在一路上升；他們擺出破破爛爛的東西，是要引誘我們啊。國君你先別急！」接著他說了一套「小大之道」：

我聽說小國之所以能夠抵擋大國，是「小道大淫」─小國自己要先爭氣，而恰好此時大國正處在混亂的時候。（切記：二個條件要同時存在。意思是：小國自立自強但大國不亂，小國還是沒機會的啊。）

甚麼叫做「道」呢？就是「忠於民而信於神」─照顧好百姓，無愧於神明所嘉許的治國正道。今天百姓飢疲，而這些在上位的人卻拼命摟錢，逞一己私慾，這行不通的呀。君王你先盡你所能，修明政治，親近周遭的兄弟之邦，看看是否能免禍罷！」

左丘明接著寫到：隨侯懼而脩政，楚不敢伐。

意思是：隨侯害怕了，於是修明政治，充實國力。楚國因此就沒有敢來攻打。

可惜的是：這個以小敵大的神話並沒能持續多久。楚國不是波斯帝國，沒有陷入內亂；而漢陽諸姬也不是能以寡擊眾的希臘城邦。“小道大淫” 的美好夢境到底只是小國一廂情願的幻想。隨國，很快也被楚國轟隆隆地戰車碾過。

我們下一篇再把鏡頭轉回中原的鄭國，講一則跟國際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