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兵演兵到兵唱兵,到舞台上的臨時道具,到推手‧‧‧,走得很漫長、很艱苦,也很快樂!幾十年來,快樂或痛苦,成功與失敗,都懷念我一位恩師,常常用一句拉丁話來鼓勵我,那就是: 『一切的榮耀都歸於天主』!
陸軍 340師、49師,所有的老長官、老戰友們,我與你分享!謝謝!」
以下視頻就是已故老牌演員郎雄,在民國 80 年 12 月 7 日,金馬獎頒獎典禮上,以「推手」這齣戲奪得最佳男主角──影帝頭銜的感言。
短短的幾句話雖然又為他贏得了念舊的讚譽,然而真正聽得出弦外之音的人,大概只有當年在台上擔任主持人之一的藝人凌峰,以及坐在台下的貴賓──行政院長郝柏村等少數人!
當年的我正在軍中文宣單位服務,乍聽 340 師這個番號時,整個人都矇了──哪個單位啊?
49 師我是聽過的,由於部隊整體戰力強,陸軍在民國七十年代規劃編成兩個機械化師時,49 師就是其中之一,並改番號為「機械化 249師」,是個響噹噹的模範部隊;至於 340師究竟到哪去了?
這個問號一直到五年後,才從當年出身眷村的新銳作家蕭菊貞(後來更成為紀錄片名導)的一篇專訪中獲得了大部分的解答。
原來在頒獎典禮上,郎雄以嚴肅又略帶激動的神情所說出的話,竟然與他一生所敬仰的老長官──孫立人將軍有關!
而究竟 340師是什麼樣的部隊,值得郎雄一直懷念到老?!
話說民國37、38年中原板蕩,國民黨在國共內戰中節節失利,唯一在戰場上打勝仗的孫立人將軍,卻被迫交出虎符,離開他所一手精鍊的「新一軍」,自東北來到臺灣訓練部隊,徐圖匡復中原。
心繫戰局的他,隔海眼見在抗戰中唯一以一個軍級單位,「玉碎」日本王牌部隊——皇軍第 18 師團的新一軍,在東北戰場被不當的指揮、分割調遣,終致飛灰湮滅,其內心之沈痛無與倫比!
東北戰局逆轉期間,孫立人將軍甚至請示蔣中正總統,派機將他送至東北,讓他親自帶領這支有「天下第一軍」美譽的生死弟兄突圍,然而卻無法如願;因此他內心許下一個心願,要在臺灣重建這支精銳之師。
而郎雄所屬的「陸軍 340 師」就是孫立人將軍所想要打造的精銳之師!同時也是韓戰爆發後,被點名準備開赴韓國支援作戰,伺機反攻大陸的兩個前鋒師之一。
在蕭菊貞這篇刊載於民國 85 年 6 月 1 日,中國時報「娛樂周報」的專訪中,描述郎雄回憶往事時仍有一些顧忌,「也數度把錄音機關掉,怕會說錯話留下記錄。」
郎雄說那時候的 340 師成員,多數是怕中共清算鬥爭的流亡學生,一個班 11人裡有 7 個大學生,來台灣鳳山接受孫立人將軍的新軍訓練。
「他用的是美國維吉尼亞軍校的打罵教育來訓練,所以大家都過得很苦,結訓的時候,教育班長都要跑去躲起來,怕我們會報復打回去。有一次孫立人將軍來上我們統御學時,他才告訴我們:『當軍人就是要能忍別人所不能忍的苦和氣,在戰場上才能發揮最後五分鐘的戰鬥實力。』」
郎雄表示,孫將軍冤案發生後,由他所訓練出來的這批青年軍,自然是受到牽連。
「他們懷疑我們這個師的忠貞度,但又不能不要我們,於是只好漠視我們的存在。我們不被重視,也無法升級,只好靠邊站‧‧,當時大家想起來都非常激動。
或許是有這種患難之情,所以我一直很懷念我那單位的老朋友‧‧,是永遠的朋友,比親兄弟還親,流血、流汗、流眼淚都在一起。」
打從內心尊敬孫立人將軍的郎雄指出:「他(孫)在部隊的時候,我們真的是很民主,平常講服從,但是開大會的時候,一般的士兵要是覺得上面的軍官做得不對,都可以提出來。」
「曾經就有一個兵出來檢舉連長,說他利用職位佔了 12 個缺,孫將軍聽了很生氣說要調查,並且警告連長不可以把這個兵活埋了,他會隨時來檢查,因為當時軍隊很黑暗,死人根本不奇怪。
但是孫將軍不同,兩個星期後為了安全起見,孫將軍就把那個兵調去陸軍總部了。」
說到這兒郎雄很感慨地說:「我看現在的軍隊,都還沒有我們那時候民主。」
也因為孫將軍對待士兵如親兄弟,大家肝膽相照,所以士兵都願意為他效命、為他犧牲,「我覺得他就像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二個岳飛!」
由於郎雄在金馬獎頒獎典禮時的一席話,陸軍機械化 249師[註]師長聽了很感動──沒想到一位幾十年前的老前輩,竟然還會懷念部隊!隔天就打電話給郎雄致意,並邀請他回部隊一起吃年夜飯。
翌年又邀請郎雄參加師慶活動,還臨時安排他上台講話。對於部隊長的盛情郎雄無法推拒,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臨時上台的他只好簡單的把他心中的話說出來:「我們是一群在大陸的愛國青年組成的師,但是這個師幾十年來一直受到了屈辱和委屈,不過我們的愛國心沒有減少一分一毫,當時我們愛這個國家,現在也依然愛她,如果有朝一日中共要來打台灣,雖然我們已經老了,我還是願意拿起槍桿子來保衛台灣!」
本來兩年就要退役的青年軍,捏著鼻子一幹就是 40 年,陸軍上士退伍的郎雄,有機會回部隊把這幾十年積壓在心裡的話說出來, 「我的老戰友們都說,我是寫了歷史。」
「或許這也是讓我對 340師,在我心中的遺憾告一段落吧!」
[註]民國 41 年 11月,陸軍 340師奉令裁撤番號,所屬人員打散建制,分別與 201師、 206師合併,另行編成第 49 師與第 51 師。(新一軍戰史P.80華文專業戰史雜誌)
郎雄被編入的就是 49 師,後來 49 師與 51 師再改番號為 249 師與151師,民國七十年代 249 師再改編成「機械化 249師」。
謹以此文向郎雄及他 340 師、 49 師的老長官、老弟兄們致敬!